她习惯如此,一开始是因为要填饱肚子,后来是想要尽量压缩出时间照顾阿娘,哪怕入宫后生活逐渐趋于平稳安逸,这个习惯也从未改变过。
敏若的进餐速度和她决然不同——她一直觉得敏若嘴里一口东西好像要嚼上半刻钟才能咽下。
但她也并不着急,用过漱口茶,她就安安静静地在敏若对面坐着,也不催促,两手随意搭着,目光似是十分悠远,好像在出神,又或许是注意着眼前的人,总归十分安静,等敏若终于撂下汤匙,她才道:“芽芽其实很聪明通透。”
合着是品出敏若方才那句话的滋味了。
敏若忍不住笑了一声,黛澜目光平淡地看向她,敏若却能从中看出一点疑惑。
她摇头道:“我是在想,按你这些年,愈发波澜不惊、清静无争的性子,倘或与人吵嘴,不知人家说几句,你才能说一句。”
黛澜蹙起眉,敏若看出她不大赞同这句话,忍不住又笑了。
黛澜便有些无奈,定定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二十几载光阴倏地流逝,敏若的气质与那年初见时相比并没什么变化,便是面容,也只是看起来稍微成熟了一些,看起来性格稍微内敛,给人的第一感觉愈发神秘、不好贴近,笑起来时依旧平和可亲,这一点也并未改变。
还是敏若被看得揉脸,道:“难道我今儿变丑了?”
黛澜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对敏若道:“芽芽很想你,处处想你,比瑞初还要像。”
不想她如此郑重,要说的竟然是这个,敏若愣了一下,旋即笑了,道:“我的孙女,不像我还能像谁啊?”
黛澜没有言语。
她想说的是,不只面容像,心性也像。从芽芽身上,她似乎隐约能够看到敏若少年时的目光。
没有这几十年不变的高深莫测与不好接近,心里是暖的,一看就知是被人精细呵护着长大,心里永远留着蜜的。
言谈交往间不会显出多少聪明,但心中通透清明,不显山不露水,已将内外亲疏分得清楚。
望着平和恬静似乎和煦可亲,实际却永远令人摸不透的好友,黛澜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遗憾——遗憾未能与她生同年,相识年少时,没能见过她真正洒脱明媚、恣意年少的模样。
黛澜目光一如既往的清透,安静而平和,因为她的平静,黑漆漆的瞳仁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但这对敏若来说还不够,真正让她能够短暂放下警惕心的,是眼前这个人就好像一张完全对她敞开的白纸——黛澜自愿对她敞开一切,她十分了解黛澜,这份了解才能让她的危机感短暂停工下线。
所以敏若被她盯着看一时,不会有什么不自在,但限度也有限,忍了一会,黛澜还不移开目光,敏若就有些受不住了,讨好地笑道:“小祖宗,您这又是怎么了?”
黛澜收回目光,抬手为二人添水,又重复了一遍:“芽芽比瑞初还要像你。”
“像我?像我有什么好的。”敏若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没有追问,用了漱口茶,然后摩挲着添好温水的瓷钟,半带笑意似乎随意地道:“像她阿玛吧,像她阿玛有福。”
黛澜留心着她的情绪,听到这句话思考一会,忽然说:“傻人有傻福?”
虽然明知黛澜是在逗她,敏若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了,再看黛澜那面无表情的无辜模样,不由拍案叫绝,道:“安儿若知道这句话,定然是要为最后一个慈爱长辈都堕落了而一大哭。”
黛澜默了半晌,说:“那我唯有再送芽芽一条开过光的手串了。”
瞧瞧,安儿如今那两寸软肋啊,真是被这群人掐得死死的。
黛澜这位自从坑倒了佟家对外界事物就不大上心的主都知道安儿的软肋在哪里,那康熙,他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他绝对不是没想过撮合弘恪和芽芽,从种种方面来看,芽芽也确实都是最合适与弘恪成婚的人选。
康熙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开口,未必没有顾忌安儿的意思。
无论是为那两分塑料一样的父子情,还是因为还用得到安儿,敏若都诚心诚意地感谢他家祖宗——非常客气,一点不带骂人的那种。
好歹他安静到现在,让芽芽还有两年无忧无虑的自在日子可过。
希望他能够继续“善解人意”下去。
敏若由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