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对昙奴的话很不认同,&ldo;什么夫人,不就是小妾么!转转为什么要去当小妾?她应该找个爱她的郎君,两个人举案齐眉地过日子。&rdo;
昙奴一直在定王帐下卖命,身边也多是赳赳武夫,耳濡目染久了,似乎很看得开,&ldo;男人不都喜欢小妾么!再说夫人和一般的侍妾不同,也算是有品阶的,将来生了孩子,也可以分得王爷家产,到时候转转就是有钱人。&rdo;
莲灯大皱其眉,&ldo;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你们好自为之。&rdo;
放舟在一旁听着,露出很赞同的表qg,调过眼对莲灯莞尔,看得莲灯心头一蹦。
昙奴又兀自嘀咕起来,&ldo;说不定齐王还没有娶亲呢……&rdo;
放舟却一盆凉水浇了上来,慢声慢气道:&ldo;娶了,王妃是望族韦氏的后人。你们常在西域,可能不了解qg况,这么同你们说吧,大历定鼎中原以来,韦氏出了三位皇后,衔恩尚主1者十余人,是不折不扣的皇亲。&rdo;
这么说来可算天作之合,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派绝望。
放舟掖着两手复一笑,&ldo;不过这种皇室联姻通常都是表面文章,真正夫妻和睦的不多。若是跟了齐王,以转转小娘子的聪慧美丽,当上宠妾还是大有希望的。&rdo;
转转泪水长流,一连串的&ldo;我不gān&rdo;吓坏了室内的人。外面隐约有说话声传进来,放舟忙示意她收声,众人屏息听动静,果真是齐王府的人来了,粗声大气的,像抓捕逃犯似的责问借居在此的胡姬到哪里去了。弗居道:&ldo;不巧得很,今早报晓鼓刚响就离开了。&rdo;
豪奴大为不悦:&ldo;去了哪里?可是你将人私藏起来了?齐王殿下要拿的人,你敢有意包庇,抓你上刑部问罪。&rdo;
弗居的话不急不慢,但是句句铿锵有力,&ldo;这里是红尘之外的清静地,贫道因见小娘子们无处容身,才发善心收留的,如今好人做出错处来了?小娘子们去了哪里贫道不知,修道之人不问来处不问归途,半路上行方便罢了,小娘子们来去自由。我说她们已经走了,诸位若不信,大可以在观里搜上一搜,若找得到贫道任你们处置,但若是找不到,那么贫道就要去御史台喊冤,连你们的齐王殿下一块儿告!&rdo;
这话一说最后不知怎么收尾,反正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归于平静,想来那些人已经走了。
莲灯长吁一口气,压声问放舟,&ldo;他们会不会派人监视道观?&rdo;
放舟点了点头,&ldo;所以我说要走,再晚不单是齐王,大理寺那边恐怕也要横生枝节。弗居是个懒散人,近来打搅她太多,这么下去她会发火的。&rdo;
众人知趣,连连答应。莲灯因国师那瓶药已经好了很多,试着撑一下,勉qiáng可以活动了。让昙奴和转转把她搀起来,虽然伤口依旧痛不可遏,但和保命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了。
放舟安排了下去,避开齐王眼线从密道离开。坊间停着一辆平头马车,趁着夜幕将至奔跑起来,赶到城门上时,正值门禁关闭的前一刻。长安城防太严,进出胡人皆要查明身份,莲灯起先因伤脑子转得慢了些,等到禁军盘查时才发觉事态不妙。可惜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将过所递了上去。
所幸这关是好过的,她们出城后顺着放舟指点的方向前往冬官别业,跑了不多远,见云幕之下有片屋舍,门楣两侧挂着灯笼,看上去像jg怪故事里的女鬼幻化出来的宅邸。
进门时放舟和冬官都在,冬官的长相脾气和他的官职很相衬,千年寒冰一样的面相,几乎不怎么笑。但见过莲灯两次,碍于国师的面子,对她们还算客气。转转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悄悄挨在莲灯耳边嘀咕:&ldo;这个冬官长得白白胖胖的,可惜不会笑。本来像糕团,现在像雪人。&rdo;
莲灯怕她的话被人听见,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转缩着脖子吐吐舌,朝她扮了个鬼脸。
既然到了这里,便一一安顿下来。冬官向她们揖手,&ldo;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家仆。神宫的贵客,到我这里亦是贵客,万事不必客气。&rdo;
莲灯忙拱手道谢,送走了冬官,便让转转和昙奴回房休息。她也算熬得住,在马车上颠簸半晌没有叫痛,放舟在旁看着她,低声道:&ldo;李行简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rdo;
她想了想道:&ldo;等我伤愈,我想再试一次。&rdo;
放舟闻言蹙眉,&ldo;谁也不是傻瓜,既然第一次杀不了,就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如今城内风声鹤唳,就算你行刺时易了容,身上的刀伤怎么隐藏?你要在长安行走,随时都得做好被擒获的准备。&rdo;
她沉默下来,隔了好久望向他,&ldo;那我只有回敦煌一条路了么?其实我自己也想过,现在这个当口,李行简定然比以前更警惕,莫说他的身,就连他的府第恐怕都不容易接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等,等上一年半载。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我担心会有闪失。&rdo;
放舟没有应她,chun日风大,呜呜钻进檐角和椽子底下,从每一个中空的角落挤进来,声势惊人。放舟只是看着她,她在灯下有种宁静的、安居乐业式的美,仿佛遭受的一切痛苦对她来说都是烟云,甚至挨的那一刀也已经忘记了。
他曾经听老人说过三岁定八十,那时候并不真的相信这句话。他一直以为人会随着环境改变,不断磨砺棱角,或者成为一块璧,或者成为一块面目模糊的瓦砾。现在看到她,这些年来一点都没变,至少在他认识她的几年里依然如故。有时看着她,会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qg景。她和她的母亲站在阀阅底下,被几个家奴挡在那道朱门之外。她牵着母亲的手不哭也不闹,眼神坚定,表qg平静,那时就是一块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