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书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又骂起了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也不想冒冒失失的给孩子起名,看狗蛋疑惑的看着自己,就说:“干爹以前的事儿不大记得了,你给干爹讲讲行吗?”
狗蛋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一副心中有疑问的样子,却没问,只是小声说道:“讲、讲什么?”
“先讲讲这是什么年份,我多大了,是干什么的,还有这几天来看我的都是些什么人?”
“现在是民国十年,干爹你、好像十七岁……”
原来邵昕棠从十四岁起就是陕北一带有名的戏子,唱功一流,模样又好,是当时一个很有名望的戏班子的台柱。听说十六岁那年赎了身,消失了一段时间,去年年底不知为何来了“红墨”戏班,又签了卖身契,便一直在这里唱戏。而狗蛋也是那时刚刚被舅母卖到戏班子。生活艰难,他们这样的半大孩子又是能吃的年纪,有的甚至卖不上一个袁大头,而有名的戏子身边,一般都又会有一两个人伺候着,班主就顺水推舟的把狗蛋给了邵昕棠。
从孩子磕磕绊绊的叙述中,聂书洋也知道了这个原来的主人恐怕是为人刻薄,不得人心。想到这儿,聂书洋不禁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以后都得顶着这个壳子,就是邵昕棠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切自有定数,邵昕棠不仅跟自己上辈子长的一模一样,就连职业都没有区别,只不过自己前世声誉高盛的职业到了这里却变得格外卑贱。还有自己这个身体现在签了卖身契,等于背了巨债,邵昕棠暗自摇了摇头……但生活总是要过,重来的一次生命,他就当是偿还给身体原来的主人了。
这几天来的人们口中说的尽是些让自己“想开些”“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类的话,他还推测出原来的邵昕棠可能是自杀了,因为他也发现,自己脖子上是有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勒过……应该是上吊……
一个男人居然上吊,太娘了!
邵昕棠心里不屑的想着,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的问:“那、我为什么……呃,轻生啊?”
狗蛋脸色古怪,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出答案。
“呃……因为于司令要你去……伺候他……”
邵昕棠口里的水没含住,一口喷了出去,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伺候?
希望不是他想的个意思……
第3章:唱戏
邵昕棠觉得很头大,本来一笔未知数目的巨债已经很让人上火了,如今还被一个军阀看上,简直是倒霉透顶了。
闭关锁国必将导致灭亡,人必须生活在社会中。所以邵昕棠纠结了一夜后,就决定出去寻求自己的解亡之路。
“红墨”戏班的位置有点偏,在沈阳北街的胡同一个老平房里,几个占地不小的院子被班主买下来打通,连成小半天街。
阳光晴好,蔚蓝的天空像是被水冲洗过般明亮剔透,初夏的微风轻轻吹着柳条,院子里几个戏班里的小孩儿正训练着各种技艺,还有手拿竹制戒尺的师父在一旁不时敲打一下。
邵昕棠出了自己的小院子,就看到这样热闹的情景,几天来的担忧和疑虑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不少,情不自禁的走过去。
陆海正教训一个弟子,看见弟子不断向自己使眼色,回头一看,就见邵昕棠站在树影里,斑驳叶斑下的五官极其精致漂亮,正看孩子练功看得专注。
“邵先生。”陆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邵昕棠走去:“身体可好些了?”
邵昕棠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五六十岁,下巴上一把白胡子,却精神矍铄的陆海,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就微微一点头说:“好多了。”
邵昕棠以为这样不带姓名的话很是不礼貌,但他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今天的他已经是格外热切了。
邵昕棠被于司令看中,于去司令府的前一晚自吊于房梁的事儿谁不知道,如今死也死过一回,又出了门来,八成是想通了些。而且就凭邵昕棠这招人的小模样,不定哪日就成了人家的小心肝,现在当然是人人想要巴结讨好。
以为刚好赶上他心情好,陆海又怎么会不趁此机会多聊几句,与这位不知前途的小公子沟通一下感情……
陆海脑子转了一圈,选了个最保守的话题,笑着说:“邵先生几时上台,戏迷们这些日子定是想听您的戏想疯了。”
说到唱戏,绝对是邵昕棠的最爱。这不仅是邵昕棠的职业,更是他的人生价值所在。
上辈子,出生在名门世家,父亲是中国戏剧研究专家,母亲是知名戏剧演员,父母的期望都寄托在三个儿子身上,却只有聂书洋一个人对戏剧感兴趣,家里两个哥哥到懂事的年纪后都纷纷拒绝继续学习戏剧。大哥后来成了脑科医生,二哥开了家外贸公司,也都算小有成就。只有邵昕棠一个人坚持研习戏剧,最后也真的成功了,但除了戏剧,他还真的不会什么。所以戏剧对于他来说,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职业,更是他的骄傲。听了陆海的话,他不禁想到了前世的戏迷们,心中很是失落,随口答道:“还不知道。”
“邵先生身子未全好,登不了台,但可以听戏。今晚月桂在戏楼有一出荆钗记,邵先生可有兴趣?”
其实这话说完陆海就有些后悔,暗道自己一时兴奋忘了邵昕棠是什么样的人。正懊悔的时候,没成想邵昕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