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坠入爱河。张志敏得知“禁爱令”解除的消息后,就开始坐立不安,担心金凤凰飞到他人的梧桐树上去。终身大事不能怠慢,他决定捷足先登,采取行动,他琢磨,怎样才能探测到她内心深处的秘密?托“红娘”提亲?不行,太俗。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还用得着“中介”?写情书求爱?也不行,太慢,她要十天半月不回信,还不得把人急死,再说写信 不是他的强项;当面求婚?还是不行,太险,万一她当面拒绝了多尴尬,往后怎么相处?别看他飞行时从不拖泥带水,在舞台上演唱也从不怯场,但在爱情的空域里却缺少那股穿云破雾、勇往直前的劲头。不过他智商不低,遇到难题,总能找到破解的办法。就在司令员宣布解除“禁爱令”的当天晚上,张志敏来到了女同胞房间,除许雅君外,其他姑娘都在。那时没有电视,晚上业余时间不是看书唱歌,就是散步溜弯儿。
“今天上午,司令员把你们头上的紧箍咒拿掉了,你们妇女翻身得解放了。本中队长表示庆贺,特给诸位备了一份薄礼,敬请笑纳。”说完将一挎包各色糖果倒在桌上。刘晓云一见,二话没说,当即目前拣她最爱吃的酒心巧克力。“中队长,这是喜糖吧!新娘子一定很美,像二妹子?刘三姐?还是林道静?她到底是谁?”“谁第一个吃我的糖,谁就是新娘子。”一听这话,刘晓云忙往外吐,可惜来不及了,糖已入肚。不过她不是省油的灯,来了个顺杆爬:“中队长,我就等你这句话了,可不准反悔,来,我们拉钩。”姚玉兰忙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各抓了一大把糖果,嘻嘻哈哈地走了,留下张志敏与俞素梅。“你不会真为送糖来的吧!有事儿?”“我这里有封信,想请你看看,给参谋参谋。”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她没接。“给你的信,我怎么能看?”“是服务队唐副队长给我的,她想和我谈对象。”“这信我更不便看了,这是情书。恭喜你,唐副队长可是全机场最漂亮的、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儿,又文静,工作也好,经常接触中央首长。她能爱上你,那是你的艳福。”张志敏投石问路这一招儿不灵,因为俞素梅早看透了他的心。“可是。。。。。。”“别可是了,这么好的姑娘,你开着飞机飞遍全球,恐怕也难以找到。赶紧回信定下来,免得被人抢跑了,打她主意的人可多了去啦!”俞素梅今晚心情好,想好好逗逗眼前这位情场上的低能儿。“可是,可是我喜欢的不是她。”“我不信。依我看,别说全北京,就说我们机场,绝对找不出能盖过她的姑娘。中队长,我这里也有一些信,还有照片,你也给参谋参谋,关心部属的婚姻大事,也是你们领导的责任。”俞素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来了个敲山震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摞信件来,也是一些求爱信,多数还没开封。她挑出一封,从中抽出一张二寸照片。
“你认识这人吧!”她把照片拿给他瞧。“这不是在我们大队下放当兵的文河吗?他一个文工团的蹩脚演员也想吃天鹅肉!”俞素梅笑了,笑红了自己的脸,也笑红了张志敏的脸。“对啦,我刚才忘了问你了,你说你喜欢别人,这‘别人’能告诉我吗,让我给你把把关。”“可是 。”“你今晚得‘可是’病啦。你不是能白话的吗?”“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人家喜欢不喜欢我,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向她表白过吗?”“可是,可是我不敢,我怕碰钉子。”“难道你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了解,非常了解,绝对了解,不了解我咋会爱上她?”俞素梅又笑了,笑得更甜、更艳,平时不大显眼儿的两个酒窝,这时候在她那红梅盛开的脸颊上,分外妖娆迷人。“你就吹吧!绝对了解还这么可是可是的吞吞吐吐,你那股敢冲敢闯的劲头哪儿去了?”这话带有明显的暗示,张志敏读懂了她脸上的文章,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于是他大声表白道:“我爱的是你!”没等她表态,他猛地将她紧紧抱住,并在她那张布满红云、冒着热气的脸上狂吻起来。在他的热烈拥抱下,她没有半推半就的忸怩,而是全身心地迎合着他。她等待他的爱抚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她需要他的爱、他的情。她浑身颤抖,心快蹦出来了。张志敏与俞素梅的爱情本来就到了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程度,只差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玻璃纸没捅破。现在它一旦捅破了,那深埋已久的炽热爱情就像火山内的熔岩一样喷发出来。
“咚咚咚”的敲门儿声,敲开了这对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两人忙整了整有些规矩的衬衫与头发,俞素梅红着脸拉开了房门。“中队长,你们这一帮一、一对红的谈心活动该结束了吧?熄灯号早就吹过了,你们总不能不让我们睡觉吧?”刘晓云下了逐客令。“吹熄灯号啦?啊,都10点多了。对不起三位,本中队长认罚。这个星期日,请诸位去新街口电影院看电影《红色娘子军》。”“拉倒吧,你还是继续看你的‘蓝天娘子军’吧!”姚玉兰调笑道。在姑娘们的哄笑声中,张志敏走出了女飞宿舍,在往回走的走廊里,他轻轻地哼着《拉兹之歌》,不过把歌词儿给改了,将“到处流浪”改成了“不再流浪”。
张志敏一出门儿,姚玉兰与刘晓云便围坐在俞素梅床前,开始了“无情”的审问。主审是姚玉兰:“你们谈心的时间是1小时38分,你老实交代谈心内容,我们绝对替你保密。”“你们今晚是不是那个了?”刘晓云做了个接吻的手势。俞素梅笑而不答。“你别笑,你得给我们传传经。”刘晓云催促道。她仍然是笑而不答。她的“三笑”激怒了主审官。她下令:“她不招我们给她上刑。”在她的策动下,她与刘晓云从左右两边将俞素梅揿在床上,然后搔她胳肢窝,俞素梅最怕这一手,只好求饶招供。听完她的供述,两位女将全乐了,她们又给中队长起了一个“可是”的外号。
翌日晚饭后,大队与团直代表队赛篮球。贺铭换上一套深蓝色运动服,脚穿一双白色高帮回力牌球鞋,径直上楼去找张志敏,名义上是邀他一起去灯光球场,实质是去找吃的。那年月供应紧张,啥都凭票儿,而空勤人员享受特供,饭后食堂要给他们发一些糖果和水果。张志敏不大爱吃这些东西,而贺铭特喜欢吃糖,地勤灶又不发,市场上没有糖票儿,也买不到,张志敏就成了他的供应点儿,贺铭三天两头去翻他的抽屉。这晚有球赛,有了找吃食的借口。贺铭进门儿时张志敏已经换好衣服,他的打扮和贺铭一样,这一身是团里发给团篮球代表队员的夏季运动服,背心儿上印有代号与号码,张志敏是11号,贺铭是6号。贺铭翻遍了所有抽屉,一无所获。“你是不是‘坚壁清野’了,我怎么连张糖纸都没找到。”“老弟,你下手晚了,昨天我把我的全部积蓄上贡了。”“谁有那么好的口福?”“当然是她啦!”“俞机长?拿下了?”张志敏笑着点点头。“就靠糖衣炮弹?”“不是糖弹,而是靠“可是”战术,我用十多个‘可是’就把他的心给透视了。”张志敏在去球场的路上,得意洋洋地讲述了昨晚的光辉战绩。
他们到达球场时,球场上方悬挂的照明灯已经打开,四周已经坐满了观众。俞素梅三位女将也已坐在中线附近的场边儿。当贺铭、张志敏进场时,响起了一片掌声。今晚张志敏很失常,一贯投篮很准的他却十投九不中,命中率极低。贺铭一到球场上,完全变了一个人,团长说他是场下一条虫,场上一条龙。场下当他穿着一套黑皮工作服,背着工具袋在机场晃悠的时候,活像一个修下水道的工人,那时候他与身着皮飞行服的张志敏站在一块儿,那真是天壤之别。可一到了球场上,情况就大不一样了。1。78的他,穿着合体的运动服,潇洒倜傥,充满阳刚之气,很有些运动健将的风采,尤其是他的超群球技,备受观众赞叹。在他的带领下,当晚他们以98:82战胜了团直代表队,要不是让着团长,他们会赢得更多。洗澡时,张志敏一点儿赢球的感觉都没有,贺铭还拿他开涮:“中队长,你今晚的失常其实很正常,这就叫情场得意,球场失意。因为你心不在焉,投篮时不是看篮筐,而是看眼眶,看她的眼眶,焉能不脱靶?”说完两人都笑了。
8月底,许雅君从大连空军疗养院回北京。当天晚上,她向同室的姐妹们宣布了一条爆炸性新闻:“我谈恋爱了。”“啊?他是谁?”“一位将军。”“啊?将军?多大了?”“46岁,比我大22岁!”“啊!”俞素梅、姚玉兰和刘晓云连叫了三声“啊”。她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三人都张着大嘴不再说话。“你们这是怎么啦,发什么傻?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是,一个个干吗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雅君,你们的关系确定了?”俞素梅关切地问。“他正式向我求婚,我同意了。”“这么快?”姚玉兰好奇地问。“快吗?难道谈恋爱还有时间表吗?”“你干吗找一个老头子?”刘晓云不解地问。雅君笑呵呵地答道:“46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龄,怎么会是老头子。”屋里一片沉默,大伙儿不知该说什么。“怎么都哑巴了?看来三位是不支持我喽。没想到都解放十多年了,你们还满脑袋的臭狗屎。”“雅君,你别急呀。我们并非反对你谈恋爱,只是你这消息太突然了,我们没有思想准备。”
许雅君找了一位将军的新闻不胫而走,成了官兵们谈论的热门儿话题。特别是那些觊觎过她的男士们,除了有一股没吃到葡萄觉得葡萄酸的酸味儿外,还走到了爱的反面,对她的看法来了个180度的大逆转。过去总夸她正直、热情、活泼、单纯,是位女中豪杰,现在都在埋汰她,有的甚至羞辱她,说她虚荣、低俗、卑贱、浅薄,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势利小人。当然并非所有的人都这么看,第一个理解她、支持她、为她抱不平的是贺铭,每当他听到有人贬损她时,他都要当面反驳。在他看来,许雅君不仅有权爱一个人,而且她爱得光明磊落。爱一个比自己大的男人有什么不对?人们之所以看不惯年轻姑娘找大男人,看不惯“老牛吃嫩草”,是因为这些人对老少配有很深的偏见和误解。在这些人看来,少者之所以嫁给老者,不是图钱就是图权,要不就是图名,老少之间只能是利与色的交易,不可能有纯洁的爱情。不可否认,这样的人和事儿不少,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论,老少配的幸福夫妻古今中外比比皆是,也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爱情佳话。他给他们讲法国大文豪左拉的故事:左拉47岁时已经像个小老头儿,可遇到了比自己小20多岁的姑娘让拉,他们相爱了。沉浸在爱情欢娱中的左拉显然年轻了20岁。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一儿一女。还创作出了《金钱》、《崩溃》等不朽的名著。让拉伴随着他度过了愉快的晚年,直到左拉离开了人世。这样幸福的老夫少妻外国有,中国也有。孙中山与宋庆龄,鲁迅与许广平就是世人皆知的样板。他认为一些人之所以对许雅君的选择说三道四,是因为这些人并不真懂爱情,真正相爱的男女是不计较对方年龄的。因此他挺身而出,大声为许雅君辩护。贺铭不仅自己到处给她正名,还动员张志敏、俞素梅和姚玉兰站出来为许雅君说话。他说:“人言可畏,不少人被人言所伤害,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儿在我们的同志、朋友身上发生。”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大队领导的支持下,许雅君的爱情风波暂时平息了。这件事使许雅君开始感受到人世间的冷暖,也彻底改变了她对贺铭的看法。
继俞素梅、许雅君之后,刘晓云也有了意中人。她的对象是三大队的一名空勤机械师,名叫郝朋,外号“大胡子”。他比刘晓云大两岁,东北人,他们是经三大队副大队长、第一批女飞行员程大姐介绍的。
11月的北京,天寒地冻,特别是傍晚,气温已降至零度以下,路上行人很少。在蓝靛厂旁的长河边儿,却坐着一对男人军人,他俩就是第一次约会的。刘晓云与大胡子郝朋。两人都戴着毡绒帽,穿着棉大衣。由于是初次约会,相互间还保持着一段距离。坐了大约五分多钟,两人都低着头不吭声。刘晓云侧身望了郝朋几次,那意思很明显,想让他先开口说话,谁知他跟木头人似的,木讷地坐在河边儿的一棵柳树下,嘴似乎也和长河一样被冻住了。刘晓云心里开始嘀咕:“程大姐怎么给我介绍这么一个一脚踢不出屁来的呆鹅?”要是许雅君,这种局面很容易打破,可刘晓云的犟劲儿比她的人大。她非要他先张口,谈恋爱男人就应该主动。可是又过了五分多钟,郝朋还是埋头不语。这时起风了,北风很猛,不断有枯枝被刮断,有根儿断枝差点儿砸在他俩的头上。刘晓云猛地起身快步向机场走去,没再理会跟在身后的郝朋,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寒风中,直视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他俩的首次约会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不欢而散了。
当天晚上刘晓云就找到程大姐:“程副大队长,今晚我们见面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像个哑巴似的。这人没法相处,算了吧!”“傻丫头,这证明他人老实厚道,不会花言巧语。这样的人心里有数,比那些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强多了。”在程大姐的反复劝说下,刘晓云才勉强与郝朋继续相处下去。
四姐妹中三人都在双飞,只差双宿了,唯独姚玉兰这朵名花还孑然一身,独守空房,这自然引出了人们的诸多猜测。多数人认为她长了一对高射炮眼睛,眼光太高,许雅君找了一位少将,她是不是也考虑找一位上将、中将做丈夫?还有人认为她是“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男人没有高攀的勇气,女人太优秀了,往往会把钟情她的男人吓跑。给她写情书的人有,托媒人向她示爱的更多,但当面向她表达爱慕之心的一个也没有。当然也有部分人包括一些领导,认为她是事业心太强,不愿因恋爱而影响飞行。因为她拒爱情于门外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在劳动时对贺铭说的那句话:“不急,等飞完四种气象后再说。”其实,她不是不急,而是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贺铭,她要用自己的温情去抚平他心中的创伤。她坚信,他就是块儿石头,她也要把他捂热。胡蓉走后,贺铭就不断打探她的下落。他曾给湖大写过信,了解她的工作单位,得知她毕业后被分配到武汉胜利无线电厂。他又给该厂写信,工厂回信说,她已辞职,去向不明。为何辞职,信中没说。一些朋友曾多次劝他打消寻找她的念头,让他开始寻觅新的“她”。张志敏曾想给贺铭和姚玉兰牵线,但被俞素梅拦住了,她说:“你不要拔苗助长,他俩的事儿还不到火候,不要把事情搞夹生了,小贺还没从胡蓉的影子里走出来。”
有一天,北京地区下起了罕见的大雪。古诗云“燕山雪花大如席”,这是京城大雪的真实写照。那天纷纷扬扬的大雪,绵绵不断地向地面扑来,西郊机场变成了银色的世界,跑道好似一条宽阔的银河,通向远方蒙蒙的天际;西山恰似一条银龙,盘卧在机场的西侧;长河宛如一条玉带镶嵌在机场的东边。瑞雪兆丰年,这场大雪必将给北京人带来一个好的年景,但给西郊机场带来的却是一场大空难。
为了提高飞行员在复杂气象条件下的飞行技术,团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