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里,时怀川被掀翻在屋内的雕花桌台上,来不及卸妆的假发与钗环和桌面撞的叮铃作响。
抬眼,就撞进一双阴沉冰冷的眸子里。
瞳仁里透露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就像是一只失控的凶猛野兽,充满了愤怒和占有,让人心惊胆跳,却又难以抗拒充斥着危险感的刺激邀请。
“宁少爷,亦或者我该称呼一声川老板?”
顾修玉从腰间的枪套里取出随身配枪,冰冷黝黑的枪口抬起宁洧川的下巴,脸上带着被欺骗的愠怒。
“大帅是来听戏的,还是来寻我的?”时怀川扬起脸,笑容里带着生疏的距离感,却又在清丽中多了几分撩人,隔着水袖的手指大胆的勾住了顾修玉的腰带。
沾染笑意的眼神,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偏生就是这漫不经心最是惹人恼,顾修玉俯低身子,凑近瞧着他满是油彩胭脂的脸,“做戏子,比做我夫人更有意思,是么?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时怀川听了他的话,沉迷了片刻,眼尾斜长的眼线里透露出随意的风情:“大帅觉得这是在作践?”
“不是么?下九流的梨园伶人,也就比窑子里的姐儿多了些待价而沽的本事罢了……”气头上的顾修玉说话完全不顾及旁的感受,专门就往人痛处来戳。
时怀川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忽而展眉笑开,可是萦绕鼻息的血腥味道却让他的笑容停滞了那么一瞬,垂下眼帘,瞥见他握着枪柄的掌腹正泅着血水涟涟。
再一偏头,自己靛青的戏服上也沾上了暗红。
时怀川当即伸手握住了顾修玉执枪的那只手腕,不知道哪来的气力,掰开他的握着枪柄的手指。
手套破开的口子里,划破血肉的伤口外翻着,丝丝沁着血水。
“怎么弄得?”
“没什么。”顾修玉用帕子使劲在伤口上碾了两圈,“小伤而已,再说了,宁少爷是我什么人,怎么会在乎这点伤?”
时怀川听着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心底也窝了火,蛮力将他手里的枪夺了下来,反手放在台面上,然后又拽过他的手将手套小心的从手上摘下来。
皱着眉,仔细的瞧过没有残余的布屑留在伤口里,这才抢过他手里的帕子,沿着掌腹包裹了两圈。
“谁说我不在乎的……”
“在乎为何还要跑?”
时怀川沉默了,眼睛凝视着他的眸子,顿了好久在扬了扬下巴,“因为,我说过要做大帅手里的刀啊……”
时怀川勾唇笑了笑,扬着艳丽满是油彩的脸庞,抬头瞧着顾修玉,眼神却又像是在看他背后,继续说道:“大帅的金矿还没到手,西南那边又不稳,我想帮大帅做点什么……”
“所谓的帮我就是在这唱戏?”
时怀川闻言摇了摇头,轻缓的低叹了一声:“泗古城四家都见过我,或者说见过在你身边挂名夫人的宁洧川,所以用宁洧川的身份我不可能接近任何一方……”
说到这,他顿了顿。
安静的睁着一双藏进月色的眸子瞧着他,月色慢慢被掩进氤氲的雾气里,闪烁起微不足道的水光。
顾修玉不傻,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就透。
他脸上的怒意僵住了,愣了半晌,忽而使劲的将宁洧川给圈进了臂膀之中,下巴压在他的肩窝,声音低沉且渺小,“我可是大帅,一方军阀,又何须你扮成戏子来为我铺路?”
时怀川敛眸,抬起手臂似是要回应他的拥抱。
可就在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又慢慢松了下来,低声喃喃:“我愿意的,我舍不得大帅去拼命,舍不得看大帅仰人鼻息,舍不得大帅受委屈……”
声音很轻,比潺潺流水声还要轻。
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凿重锤落在顾修玉的心口,每一个字,都能让他疼一分。
忽而间觉得说什么都变得很苍白。
顾修玉侧过头去吻住他涂着口脂的唇,很急切,仿佛要将他吞吃进血肉里。
时怀川也不甘示弱的回应,乱无章法的去勾他的舌尖,发了狠的力道令嘴皮子发麻,直至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殆尽,脏腑里泛起干涸的火辣辣的点点疼意,这才罢休。
歪靠在他的肩头,时怀川低声呢喃:
“还有两天的全本戏,大帅,可要在这霜清园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