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摇头:“殿下身体底子太差,加之已错过年纪,恐怕很难。”
“悲野,你一贯果断,”商白珩轻嘲道,“几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
周慈扭头望着商白珩,面色竟是出奇地沉重:“沉疴难治,药石也有失灵之时。保得殿下延年益寿尚且艰难,要提振体魄无异于逆天而为,恕我无能为力。”
商白珩却没顺着对方的话,他在这一刻又想到了那夜里的流矢与受辱。
他脸色冷沉,径自说:“殿下若不能自保,恐怕活不到事成之日。此前的投毒,昨日的刺杀,往后还有多少凶险?如何确保万无一失?此番以退为进其中凶险你岂会不知。悲野,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周慈垂了目光,望着铺在圆石上的白雪,他面色愈发沉重,良久才道:“只怕此举不合皇贵妃娘娘遗愿。”
商白珩何等聪明之人,他将对方情态看在眼中,想到周慈在内廷与唐遥雪多年互相扶持,情谊笃深。
商白珩默了片刻,还是就事论事道:“时移事异,若不行此举,只怕更难如娘娘所愿。”
周慈目光凝在那白雪之上,他语气很沉,又有几分黯然,他说:“夏先生近日进京,我已传书请他来。”
商白珩先是一喜,转而品出对方的言不由衷,问道:“你既已有先手,便是早有所谋,为何临到头又迟疑不决?”
“道执。”周慈还是看着那片白雪说,“我为医者,早已见惯生死,许志之年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你我为所图之道,皆可抛却性命。只是,他好歹是你唯一的学生,你是否想过,或有一日,你会为今日之决而悔?”
商白珩骤然愣住,他瞧向周慈转来看他的忧郁的眼,他们沉沉对视,而后分开视线。
商白珩转向望着不知名的某点,他思考一向很快,方方面面的利益转瞬便在脑中权衡个遍,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反问道:“悲野,你悔了?”
周慈望着那白雪,见那白雪渐化,盖住的硬石已露出大半。
他面色闪过一瞬的惆怅,而后渐而冷凝,他忽然释然般笑了一声,道:“我有何可悔?我在这世上已无牵挂,往后事事非非,再困不住我了。”
商白珩也瞧着那块硬石,他听出周慈尚有话压在心底,体谅地没有追问。
周慈望着那硬石许久,直到那上面一点白雪也化尽了,他才极轻地喟叹:“雪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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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这场病缠绵了半月仍不见好,身形不见销瘦,反而更见臃肿,面庞苍白,气息病弱,精神十分不济。
燕灵儿似乎懂了什么,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守望在燕熙身边。
燕熙知道自己这么早死不了,便总是笑着宽慰妹妹。
燕灵儿却似死铁了心般不肯信,难过时总是抱着燕熙一遍遍叫:“哥哥不要离开我。”
燕熙耐心哄她说:“哥哥还要等着看你招附马成家呢,你放心。”
燕灵儿嘟嘴说:“我才不要附马!”
燕熙笑说:“都依你,你说不要便不要,姑娘自己且有的是自由畅快。有哥哥在,灵儿想怎样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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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病怏怏地过着,燕熙在耐心地等待一个转机,他要换一个如火如荼的六年。
他只要这六年。
他赌周慈有某种秘药,早在唐遥雪身受重伤却能诡异地起身安排后事时,他就有此猜测。
非常之药,寻常是不敢给皇子用的。
燕熙这般想着,冷着脸,再一次倒掉了今日送来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