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宋北溟分开十日,血丸服至第三粒,思念与日俱增,他在万万人之上又如何,想见的心上人在千里之外。
念而不得。
若能带在身上,带走就好了。
燕熙出神了一会,转而对刀刀说:“你坐。我们一起说说系统。”
刀刀隔着一个座位坐下。
燕熙没有点破,也没有再邀她坐近,自己拿了茶壶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过去,自己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宫人们知道他要来,屋里头炭烧得足,热茶也备得水温正好。
燕熙放下杯子,见刀刀只抿了小口,便问:“方才喝足了?”
“是。”刀刀看燕熙举手投足之间行云流水的尊贵,越发不敢乱说话,谨慎地开口,“你也知道有系统了?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吗?”
“我感受不到,但我能猜到。”燕熙沉思片刻,慵懒地摸着茶杯说,“看来,作者大人能感觉到了?”
刀刀被叫作者大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这本书的主宰了,腼腆地说:“我这一世,对系统、对你的存在,感知都更加强烈。现在已经十分确实,这本书在自救,我能清楚地感知,这本书的修复只差最后一步,系统马上要成熟,只等你任务完成。”
“是吗?”燕熙波澜不惊地说,似乎早就料到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刀刀憨憨地笑说,“只等你登基,世界完全修复,系统就能生成能量,主神就会生出神格,这个世界便会有主神的庇护,不会再被意外力量摧毁了。真好——”
刀刀说到此处,忽觉四面侵寒,她猝然一惊,止住了话。因为,她望见燕熙不知何时变得冷若冰霜的脸。
“你——”刀刀讷讷张口,她又感到上次对燕熙的恐惧了,不,比上次还要恐惧百倍,此时她遍体生寒,脸色发白地说,“你怎么了?”
“更怕我了?”燕熙看刀刀这副像是见了鬼的神情,心里恍若被凉水淌过,他没像上次那样刻意温柔劝说,反正全天下的人最后都会怕他,他已经不期待了,于是也不掩藏自己的野心,径直说,“辛辛苦苦做任务的是我,九死一生清四姓的是我,以命相搏杀敌的是我,危在旦夕命不久矣的还是我,凭什么我殚精竭虑、赴汤蹈火,成全别人当主神?”
“主……主神是……”刀刀在燕熙压迫的目光之下字句断续,“……是控制系统的人,系统由书的意识凝集而成,你是书中的角色,我是书的作者,你我都只是过客,我们都不能代表这本书。”
“不能吗?”燕熙别有深意地笑起来说,“我觉得能。”
燕熙在灯下的面容昳丽,美得叫人惊心动魄,刀刀不敢久看。她仓促地垂眸,脑海里拂不去燕熙那渗人的笑意,她愈发害怕,惊疑地:“你想做什么?”
“系统生成能量和主神神格形成,都以我的任务完成为前提。那么我不完成任务,系统就没有能量,主神便无法凝练神格。”燕熙漾开笑意,眼底却是翻涌的阴翳,“所以,在系统和主神成熟之前,这本书其实是由我说了算。如今任务只差一步,这一步是否迈过去,皆由我说了算。”
“是的,可是……”刀刀只觉灯下的燕熙如鬼似魅,她觉得心都被攥住了,用力呼吸才能说出话,“可是,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你好不容易走完九十九步,剩下这步就这样放弃吗?而且,你的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再不把握机会,你死在登基之前,就功亏一篑了!”
“你能感知我活不长了么?那系统必然知道。”燕熙对此似也早已笃定,他的侧脸沉在温暖的烛光里,可外界的热温暖不了他,他面凉似水地说,“我之前想不明白,既然系统要我完成任务,又为何要把我设定成病弱的身子?难道系统不怕我中途死掉,前功尽弃吗?直到我走到今日的位置,才蓦然明白,原来系统就是用这副破烂身子逼我快点完成任务。正常的主角在死期将至时,肯定恨不得明天就登基。系统不用催促主角,主角自然会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地赶进度。可我,不是正常人。”
刀刀猝不及防被燕熙眼中狂哮的疯意抓住,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竟是发不出声。
燕熙起身,推开窗子,望向那轮霜白的下弦月,挑衅地大笑起来说:“我不愿受制于人,于大靖如此,于系统亦是如此。我早在服下‘荣’时就说过‘不自由、毋宁死’。主神想要这世界的生杀大权,那得看我肯不肯给他。”
靖都近日的夜寒能封冻住河面,窗子灌进来的冷风把刀刀冻的瑟缩起来,可让她感到更冷的是燕熙的癫狂。
她怕极了,又在那怕中生出心疼。
这是她拉进来的主角,她给予的身份和设定,然而燕熙被她的设定束缚得那么痛苦,在疯癫边缘苦苦挣扎。
刀刀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转世的痛苦中,觉得全天下都欠她的,此时终于意识到她于燕熙是给予痛苦的人。
她在惭愧中生出接近燕熙的勇气,努力大着胆子问:“可是,你能怎么做?”
燕熙在窗边回首,看到刀刀竟然敢与他对视了,不禁温声说:“我要和主神谈条件,如果他不满足我的条件,那么我就不登基。”
燕熙顿了一下,灿然绽开笑说:“大家一起毁灭罢。”
一起毁灭。
燕熙的笑意转瞬即逝,他那些决绝冷酷的意志,嚣张地浮出来,露出他不死不休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