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去屋外烧了一壶水,托腮坐在小炉边上,瞧火苗一息一息地蹿上又回落。
薛晟目光留在书页上那行颇粗鄙的描写上。
“帝有疾,太子熙入宫探之。窥夫人华氏性温而形媚,诱至东亭……”
那抹奇异的,莫名的燥意含在舌尖,带来丝丝缕缕的不适之感。他端起面前的盏饮了一口水液,入口甘温,原是那樽玉蛾醇。
薛晟闭了闭眼,起身掀开窗,将手里的书卷扔了出去。
冷风涌入,周身不宁的气息安定下来。他转身走回书案前,将屉中帛卷抽出慢慢看了起来。
不记得看了多久的大燕刑典,夜色深沉,瞧一眼更漏,已是子时一刻。敞开的窗吹熄了炭盆,他素来习惯阴冷的天气,倒不觉冰寒。
腰背微酸,索性合书起身行走。
若不是在落地罩前隔帘瞧见那个纤细的背影,他几乎忘了这片空间内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她伏在炉旁的桌案上,平静地一动不动。
缓步走过去,绕到侧边,把快要烧干的铜壶从炉火上取下来。
直身的瞬间,视线不经意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羽睫上。
像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睡相很好。呼吸绵和均匀,娇小的朱唇抿着,歪头枕在手臂上,挺翘的小鼻尖十分惹人怜爱
。
秀眉微微蹙着,巴掌大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连睡梦中都是一脸谨慎的模样。
——如果她的面容,不是那样酡红的颜色……
玉蛾醇名不虚传,半壶撂倒壮汉,一樽足够她这样纤细柔弱的美人沉睡几个时辰。
便是此时有人在她面前拨开她的长发,偷吻她的唇,甚至拂开她的衣裙,她都不会醒转。明日一早,也什么都不会忆起……
炉中木炭发出一声响,火花轻微的爆裂。薛晟素来清冷的眸子蒙上一重少见的柔软。
她还很年轻,十七岁的小姑娘,原也该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细心呵宠,穿红着绿花团锦簇的待嫁闺中。抑或这个年纪刚刚出嫁,配与珍视她喜爱她的良人,夫妻恩爱蜜里调油过他们的神仙日子……
独独不该,卷进他死水一般的婚姻,做了他与林娇的牺牲品。没尊严的主动求进来,明明恐惧的要命也只能舍下女孩家的脸面求他不要撵她离开。
他原该明白,她从来都没得选。
即便僵持到十年、二十年,只要一日他与林氏还是夫妻,只要一日她还是林氏的婢女。
她永远没得选。
薛晟默了片刻,转身走去里间。
阖起的睫毛轻颤,顾倾有些懊恼今晚一切似乎都不曾奏效。薛晟实在是心性太坚韧冷酷的男人,便是偶然的温和谈笑,也只是试探虚实的手段而已。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薛晟对她的几番纵容根本与对象是不是她无关。也许他只是懒得与她这样轻贱的身份计较,也许……
蓦地,——一袭薄衾轻轻搭上她的肩背。
她瞬间僵住身型,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