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拽又臭屁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耳熟。
晏疏收回目光,低下头时见着一个熟悉的模样,心中一乐。
偌大的街道,周围行人虽多,他站在这除了有些碍眼,远远达不到堵路的地步,这显然是个找茬的。
晏疏丝毫不觉得被冒犯,摸着下巴毫不掩饰地打量起对方的小身板。
少年被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想要后退,幸好身体作出反映得前一刻意识先控制住,没在气势被人压过之后做出更丢脸的事。
晏疏似乎没看见少年的窘迫,教书先生似的正经说:“找茬可不能是像你这样找,直愣愣跟个木桩子这哪是找别人茬,别人不欺负你就算了。你看先前在茶馆,你再晚走一步估计就要挨揍。”眼看着少年脸色越来越黑,一点都不懂少年心的晏某人接着戳心窝,“再比如你刚刚看我不顺眼,说我挡了你的路,万一我是个脾气好的直接让开,你这一拳打到棉花上多难受。”
“那该如何?”少年人下意识地问出口,猛地发觉这个问题太傻,他才是找茬的那个,现在跟被找茬的人取经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就见白发青年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好在这人没有再多嘴说什么让少年人下不来台的话,低下头,指着少年人的鞋子一本正经道:“你踩碎了我的影子,得赔。”
青年的影子落在地上,正巧被少年的鞋子一分为二。
太阳落在青年的人身后,雪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色,清冷的身形上多了暖人的色调,疏离中带着柔软,明明置身于喧闹的市井间,却又有种一触即破的错觉,比那泡沫还有脆弱上几份,不知何时就会悄然而逝。
少年人手指颤抖,他很想去碰碰,但理智压住了他此时所有的行动,呆愣愣地站着好像只是被这句毫不讲理的勒索惊住了。
晏疏从前说话的机会不多,大多端坐着当尊雕像镇场,挑衅的人不是没有,他端着身份不与那些人计较。
民间三代人的更替足够遗忘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百年前人的模样。
晏疏再次回到世间,如今身份地位都不要紧,没了门派的责任,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没人知道沉默寡言的晏疏其实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少年身量尚未长开,比晏疏矮了半个头,模样看起来臭屁,一句话就被堵得哑口无言,抿着嘴颇为不高兴地瞪着一双漆黑透亮的双眼。
晏疏倒不会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只是觉得这孩子着实有趣,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味道,细嗅又什么都闻不到。若说平白对一个人心生好感,晏疏自然是不会信的,事有因果,二者定是有所牵绊,才会多了这么点超出常人的缘分。
茶馆姑且算是第一次相遇,如今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见面第二次了。
晏疏目前无事可做,又对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也没有头绪,闲来无聊拿着这个少年打趣。
少年跟个棒槌似的,用力咬了下嘴唇,憋了半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晏疏逐渐挑高的眉头里,扯住了晏疏的衣角,扬着声音说:“你影子压到我的脚了,得赔!”
很好,会举一反三了。
身上比脸还干净的晏某人丝毫不慌,点头破以为是地说:“和好,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两两相抵……”
“在那!就他!抓住他!”身后突然一声大喊,少年浑身一僵,拉着晏疏就要跑,却被晏疏一伸胳膊拦下:“跑什么,抓你的?”
“与你何干?”少年一脸怒气,用力推开晏疏。
晏疏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么个小孩儿,从见第一面起就一脸不善。
他生前的仇家活到如今怎么也得一百多岁了,不可能是个小屁孩。
世仇更不可能,晏疏从前甚少出门,哪里能得罪人到将他的画像挂起来给后人辨认的。
更何况若真知晓他的身份,百年前的死人如今活着出现在面前,吓也能吓死几个。
思来想去晏疏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拦人动作未收,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方才吼叫的几个人已经跑至面前。
四五个做家丁打扮人将少年和晏疏包围在其中,一人拿着画像和少年比对了一下,说:“就是他,带走。”
周围很快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晏疏瞥了眼低着头的少年,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向后一退,一副跟这个少年不熟不沾边的样子。
只是他刚迈了一步,却忘了少年还扯着他的衣袖,两人距离拉开,这点拉扯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