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以后,再过来结钱吗?”
他不耐烦了,“三天一结,现在着什么急?”
许盈又愣了,“可、可是我来前,窗口说一天一结。”
“我这儿是三天。”雇主强调,“来我这儿的都三天一结,放心,不能糊弄你。”
“喔。”
她再看看屋里,火炕上一个人笑着说,“不用怕,欠不了你的,去发吧,外面下雪,发完了早点回家。”
心里一暖,许盈也笑,“好,那我明天再过来。”
雇主便道:“行,先交二十块钱押金。”
哎?
◇
◇
◇
下午一点半,许盈站在某区住宅楼下,哀叹着雇主家太不淳朴热情,别说主动送她一碗热汤喝,还要去了她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做押金,说是以防万一,呸!她念书时,可是一等一的诚实孩子,从来都不干说一套做一套的事,答应了发到住户的家门里,就绝不会发到垃圾箱去!
雇主倒还算厚道,说今天有点晚了,又下雪,就发五百张好了。她偷偷感激了一阵,便把没有主动送她热汤喝的怨念暂时抛到脑后去,直到进了这片住宅区,寒风飞雪肆虐,身上冷了,哀怨才又冒出头。
快速算算,五百张,要发五百户,一层三户,每单元七层就是二十一户,一栋楼四个单元,共八十四家,那么……大概需要跑六栋楼,最好在五点前回家,不然天就黑了。
行动!
刚跑进第一栋楼一单元,就见墙上用粉笔明晃晃写着————乱贴小广告者,打折你的狗腿!
她默然一阵,瞄了眼单元户里一楼的三户人家,防盗门上补丁累累,都是些“省心搬家全市价格最低”、“抽马桶下水管道随叫随到”、“××防盗门万家平安”、“制作铝合金门窗”、“上门打针”……之类的小豆干,密密麻麻贴了防盗门整整一周,很良心地留下中间部分给住户过年贴春联福字。小块的不干胶广告一张压着一张,底下旧,上面新,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积累的。
她慎重掂量一会儿,转身退出去,去二单元。
二单元情况依旧,只是墙上没有可怕的恐吓语,于是,她走到一户门前,将煤气传单插进防盗门缝里。很好,非常顺利。只露出四分之一的纸尖,完全符合要求!
顺手抠抠门上的一摞广告贴,粘得还挺结实,再抠抠,忽听门里有响动,她吓了一跳,赶紧往二楼跑,散发广告不是件讨喜的事,万一挨骂就糟了。
还好那家人并没有出来,她壮壮胆,继续在二楼努力,这一单元的防盗门都是一个类型,很容易在门缝里插进去,快速爬完六层楼,便有十八张广告单解决掉。
出了二单元,手里的小传单并不怎么见少,许盈吁了一口气,准备向下个单元进发。
楼外小棚子前,有个人正在低头锁自行车,不经意地抬眼瞧过来,许盈本也没在意,她若在街上见了发传单的人,也会好奇打量两下,可当那人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三秒还没移走时,便有些惴惴起来,常听人说有楼道色狼,该不会那么巧就叫她遇上了吧?
这下雪天,也没什么人在外头走动,现在的人又都各扫门前雪,真要出了事,谁能理她?而且,那个……她虽然跟美女挂不上边,好歹也有人夸她生得挺秀气可人……呃,这好像是自家妈妈说的,谁的孩儿谁不爱?称赞的话打几分折扣也有可能,唉,真是不想承认这种事实啊!
她有点脊背发凉地进了三单元,踩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小传单,什么“治肝炎肾虚大型义诊××男宝生龙活虎”之类令人面红耳赤气也不是骂也不是的彩色广告单扔得满楼道都是,许盈努力将愧疚感扔进太平洋淹死,继续为今天的七块钱奋斗。
从楼洞出来,小心往外头瞄了一眼,那个人还没有走,在灰色天幕飘洒的雪花里,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见许盈望过来,就转过脸,看向别处。
许盈心里一定,不安顿时消散,想来那人应该在等谁,如果有什么不轨,早就过来搭讪了。
呵了呵手,向这栋楼最后一个单元进发————
从六楼下来,身上已微有些汗意,她拢拢衣上的帽子,有点闷,却不敢摘下来,出了汗再见风,感冒可不是件好事情,以她创下两个月感冒四次的记录来看,今年入秋后还没有伤过风真是幸运之极。
又向身后望,那人仍站在那儿,离得远了,看不清他是否往这边瞧。许盈掂掂手里的煤气单,顾不上胡思乱想,便往其他几栋楼跑。
剩最后一栋时,已经是气短心跳腿发软,头有些晕晕的,嘴里干得要命。许盈自嘲笑笑,她在家虽不算娇生惯养,但也从没吃过什么苦。这种大雪天发传单的活儿,要是让爸妈知道,说不定会骂她自讨苦吃。
天马上就要黑了,这里偏僻,再晚恐怕不安全,而捏捏手里薄薄一叠纸,又不禁咬牙,既然应了别人,就不能敷衍……
去!这什么破门?外头干吗包一层塑料啊!害她无处下手,根本没有缝隙可插传单,仔细看了看,钉着的木板与塑料布间有一丝小缝,好,就是这!
手刚在第二户门顶摸索一下时,听得身后有个声音说:“还没发完吗?”
许盈诧异回头,见一个人站在楼洞口,楼道里暗暗的,看不清他的脸,许盈心念一转,不由自主就想到那个在雪里看她的人。
那人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传单,在门上找着空隙,“你念几年级了?怎么出来发这个?”
“我、我毕业了,还没有工作,先找个零工做做。”许盈有点呆滞,她好像不认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