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宝山率众漏夜渡江,直奔正北。直到凌晨时分,才在一辆牛车上发现了无心道长,牛车上载满了稻草,无心道长以草为被,睡得正甜,系在手腕上的一只酒坛已空,浑身酒气弥漫,显然是已经喝醉了。石宝山急忙将牛车拦下来,大呼小叫的喊了半晌,总算把无心道长勉强唤醒。
无心道长睡眼惺忪的瞧了石宝山一阵,才霍然撑起身子,道:“哟!这不是石总管么?”
石宝山强笑道:“道长的兴致倒不浅,一早就喝起酒来!”
无心道长忙道:“你不要以为我喝醉了,这一点酒还醉不倒我……我只是想睡一下。昨天一夜没睡,我就知道那小子要开溜,他想把我甩掉,哼哼!门都没有。”
他说起话来果然毫无醉态,而且眼睛也整个睁开,东张西望道:“你们有没有把那小子追回来?”石宝山苦笑摇头。
无心道长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他们准备去什么地方?”
石宝山道:“正想请教!”
无心道长摇晃着空酒坛道,“有没有人带着酒?”四周没有一个人吭气,连马都没有一匹出声,仿佛根本都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无心道长大失所望道:“没有酒我还哪有力气说话,你们请吧,我还想再睡一觉。”说着,身子朝后一仰,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石宝山哈哈一笑。道:“道长要喝酒还不好办,沈府地窑的好酒有的是,只要能把二公子追回来,我包你十年都喝不完。”
无心道长神情一振,道:“十年?”
石宝山点头道:“而且还得日夜加紧的喝。”
无心道长立刻抬手朝上指了指,道:“你们快点赶,大概还追得上。”
石宝山道:“北边?”
无心道长道:“北京,他几个月前就跟沈玉仙约好,难道她们都没告诉你……”
石宝山没等他说完,纵马便走,其他人也急急挥鞭跟了下去。官道上登时扬起了一片烟尘,牛车又开始在烟尘中缓缓前行。无心道长也回复了原来的睡态,这次不但身上盖满了稻草,连头都蒙起来,等于整个人都已埋在稻草中。蹄声渐渐远去,扬起的烟尘也已逐渐消失,赶车的庄稼汉依然不慌不忙的轻抖着缰绳慢慢的往前走。无心道长却在这时悄然溜下了牛车,鬼魅般的窜进了路旁的一片树林。但那片树林的方向却不是北边,而在官道的正东。
无心道长穿过铺满落叶的小路,急奔一程,终于走上了平坦的东行大道。
大道上人来车往,行色都很匆忙,每个人都在埋头赶路,甚至还有人边走边吃东西,好像连吃早饭的时间都不愿耽搁。无心道长左手拎着空酒坛,右手抚着肚子。一面走着一面咽口水,那副又饥又渴的馋相,已完全表现在脸上。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辆篷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车帘尚未打开,里边已溢散出一股浓烈的酒香。无心道长不由自主的收住了脚,紧紧张张的盯着紧合的帘缝,只希望坐在车里的是个熟人。帘缝一阵波动,一张肥肥的脸孔首先露了出来,笑嘻嘻的望着他,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道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无心道长猛吃一惊,道:“胡大仙?”
原来坐在车里的竟是金陵沈府的财神胡仙。
胡仙这才将车帘整个挑起,道:“道长见了我,怎么好像吓了一跳?”
无心道长急忙打着哈哈道:“那倒不至于,我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小,一两头狐狸还吓不倒我。”
胡仙哈哈一笑。道:“至少你老人家也会感到有点意外,对不对?”
无心道长道:“那倒是真的……你一大早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胡仙道:“给你老人家送早餐啊!”
无心道长道:“你不要开玩笑了。如果真是为了给我送早餐,随便派个人来就好了,何须你财神爷亲自出马?”
胡仙道:“那是因为石总管怕万一把道长吓跑,别人追不上你老人家。”
无心道长本来倒很想开溜,稍一盘算,不得不打消了念头,道:“石宝山又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胡仙道:“石总管算无遗策。这等小事,如何瞒得过他!”
无心道长道:“可是他本身不是已带着人往北边追去了么?”
胡仙道:“那不过是为了防范意外,不得不追追看。其实在这种时候,二公子怎么可能朝北走?”
无心道长忙道:“那么依石总管估计,你们那个宝贝公子应该到哪儿去呢?”
胡仙道:“当然是扬州……”
说到这里,淡淡的笑了笑,又道:“二公子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一品居的杜师傅向他频送秋波。他怎么可能不去看看。更何况扬州还有个孙大少!”
子夜过后,喧杂的瘦西湖畔逐渐静了下来,最后的一点灯火也隔在一品居缓缓合起的大门中。凡是在湖畔讨生活的人,几乎都知道附近每天最后打佯的,一定是一品居。只要杜老刀手上的那盏灯一熄,这一天就算过去了。沈玉门当然知道的比谁都清楚。杜老刀一生令人推崇的事迹很多,但其中最使沈玉门敬佩的,还是他的恒心,他每天打烊之后,必定亲自查点门户,从不假手他人,十数年来从未中断过,即使卧病在床,也要让徒弟们架着他走一圈,这几乎成了他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所以沈玉门在等。
灯光开始移动,沈玉门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虽然站在夜风中,但是仍然吹不散他内心的伤感,风很轻、夜很静,湖水轻拍着靠在岸边的画舫,不断的发出相互撞击的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他身旁的紫丁香忽然道:“少爷,灯已熄了,我们要不要过去?”
沈玉门忙道,“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