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殊淡淡一笑,移眸瞬间突然看见桌上正有一只杯盏,其中还有未冷去的清茶,“呵呵,想不到这么久了,你还是有这个习惯。”
白芯蕊看着他的手指,蓦然一怔。她不相信自己多年来习惯夜晚饮热茶的习惯竟被宋墨殊发觉了。宋墨殊还是第一个自己发现这个秘密的男人。
甚至,闽皓扬都不曾知道。
宋墨殊手中青瓷茶盖沿着杯盖缓缓掠了半圈,细细的声音在大厅之中缭绕不去,话锋亦随着那茶盏慢慢转了过来,“你还是一如既往,习惯晚上预备热茶,习惯晚上开着灯入睡……”他突然一抬眸,触上白芯蕊好看的眸子,“闽皓扬,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白芯头莫名一颤,溺水般一滞,晶莹的瞳仁后面住着无措的迷惘。她一时哑口,因为这些早已寻不见任何解释的理由。
宋墨殊突然又变得严肃了,一声低低的喟叹若有似无,“可是我知道,我什么都在意,为何你不回头看看我呢?我不想让你在这里受苦,如烟!”
“如烟?这个陌生的称谓,早已不属于我。”白芯蕊抬起手掌摩挲了自己的额头上,遮掩了眸中泛着的水雾,“你还有何事么?我累了。”
她刚要抬眸,却觉颊畔一阵清风撩过,待再抬眸,须臾间宋墨殊已站立至她面前,低头望着她的眼神罕有地温和,轻声细语道,“我今日来寻你,是想救你,我不能再看着你在后宫受人欺负下去。如烟,你需要出面,闽皓扬或许会插手后宫,助你一臂之力。”
白芯蕊嘴角扯出一缕苦笑,“你走吧,我不会同意你的。”她的话很决然,不掺杂任何犹豫,似她早已想完全了这件事情。
宋墨殊又走近了一步,质问道,“为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在后宫生活的很苦,他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全推在你的手上?!”
白芯蕊一愣,抬头看了看窗外,复又低下头看着被衾,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她的确很累了,数日来后宫的事情无一不针对她,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去,看着后宫一片腥风血雨,可这一切,她一个后宫之首竟无能力去阻止。
或许,闽皓扬的做法是正确的,他不过是想让自己在这个权力斗争之地过的坚强而已。但是,无论怎样,她终究不适合这里。
“你一直喜欢沉默,当初的你,沉默。现在的你,还是沉默。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一个答案,等了多久?!自从那日我下山回来,见竹屋已入去楼空,你知不知道我心上的感觉?那种破碎,绝望,痛苦,深渊的感觉?!你的心,永远不在我身上,可他岂又值得你这样对他?!”宋墨殊声调寒凉,明明是锋利的痛楚,却带着一层隐晦的暧昧,像极了刀口上残留的一道血痕。
白芯蕊眼角泛出了晶莹的光泽,闪烁在翦翦夜色之中,似红梅漫山焚皓雪,冶艳至极。她突然内心绞痛,似有何物在千般撕咬。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不想在宋墨殊呈出自己的脆弱,因为自己早已不想耽误伤害宋墨殊了。
她紧紧抿了抿唇,终于道出了一个压抑在心底已经许久的问题,“你有没有回去看过落衣姑娘?”
闽皓扬在落目在那张脸身上的一刹那,全身顿时僵在了那里,瞳孔顿时倏的放大,突如其来的震惊几乎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那是怎样一个凝固的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变得透明了,就连风的声音都静止下来。
落衣……蝶落衣……
一切一切关于她的记忆仿佛是一把钝刃重重划过他的脑海
,发出毫无起伏的摩擦声响,沉闷而顿重,无法辨别。
“你怎会知道她?!”宋墨殊听见这个早已久远的名字,内心蓦的一痛,仿佛有一股温热的液体轻盈滑过心间,汇成一股细流顺着心上不断滴落,鲜红色的液滴慢慢坠着,发出微响,好像雨滴坠入平静的湖面。
白芯蕊本不想谈及夏嫣的,可是自从她看见宋墨殊的第一眼开始,她便猜出宋墨殊定不曾回去,夏嫣应依旧在那个地方带着玉笛等这个正在自己眼前的人。
她突然感觉对不起夏嫣,那样一位才貌双全的绝世女子,竟还在痴痴等着旧人,可是,时光不再,他已是京都的官,一切还能回去么?!
“崇华山一别,你应该没有立即去寻郎中,想必听闻上曲发生的事情便赶往了那里,救下了困在火灾中的夏嫣姑娘,将她安排在一间客栈里做老板娘。之后你去了哪里?是回去了山上的竹屋么?”
宋墨殊听着她的猜测,一字一句,凿在他的心里,滴血般疼。他薄唇冷冷扇合,手臂渐渐也僵硬起来,而听白芯蕊说时,却仿似用了生离死别的语气。
“你还知道些什么?”宋墨殊眉宇从紧蹙,一丝,一丝,一点,一点的缓缓松懈开来,变得极为平静。他不清楚白芯蕊为何会知道了这一切,但毋庸置疑的是,白芯蕊定遇见过落衣。她们之间,又有何不为自己知的事情呢?!
白芯蕊满脑中全是夏嫣的画面,这仓促的一生中,也唯有她,是对自己最真心的朋友。她渐渐想起那个女子的坚强和傲气,想起她的冷漠和热情,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一欢。可为何一切都来的这般迅即,让人来不及思考?!
“也无其他。我只是想告诉你,夏嫣姑娘是喜欢你的,她放弃了一切,等着你回去上曲寻她。她生活很苦,我都看在眼里,妙龄年纪已是满脸愁容。我希望你清楚这些事情,不要再浪费精力在我身上。早些回去吧。”
宋墨殊怔怔然,半晌未有说话。他撇过俊容,夜上那银辉落入瞳眸,在白芯蕊看来,竟是那么孤寂。他苍白的脸,羸弱的似乎会随风而去。
白芯蕊不忍的一抿嘴,沉默地看了他良久,一语不发。她不知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明白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待在京都这个是非之地,或许本就不适合他这样一个喜欢闲淡之人。任由他如何掩饰心扉,而他此刻的心殇,她却亲眼感受到了。
宋墨殊没想到自己一直喜欢的人竟劝解自己去寻另一个女子,看来自己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落衣,那个痴傻的姑娘,本就不适合他,可是她却还在等。
这天下,竟还有比面前的人还痴的女子。
帷幔之外突然响起一阵吵闹的声响,不由让白芯蕊的心倐地一提。可是宋墨殊停在原地不动声色,一双潭眸紧紧注视着榻上的白芯蕊。
“有人来了!”白芯蕊轻声提醒着他,目光落在帷幔之上,一只放在胸前的柔荑,还紧紧攥着,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情绪。
宋墨殊笑的提起了唇角,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之后他却又敛了笑容,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担忧,“你决定了么?”
帷幔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应不止是一人。他们虽不敢擅闯进来,可是白芯蕊还是担心宋墨殊的处境。他逃出府邸,应已被侍卫们察觉,看来闽皓扬确有一门心思,知道他第一步便来了凤阙宫。
“你走吧,我决定了!”白芯蕊目光虽是柔和温婉,却透露着一丝凛然与
决意。只是一点点,藏在她的眸底,渐渐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