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灵公主和薛嘉禾对视片刻,柔柔下拜,“长公主说得是,承灵失礼了,还请陛下见谅。”
她脸上一丝异样也没有,赔礼赔得规规矩矩,好似被连番拒绝也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又好像先前的提议也只是随口一说,在幼帝摆手后便悄然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等荣辱不惊的表现反倒叫薛嘉禾多看了她一眼,面上平淡,心中有些皱眉:有哪里不对。
这东蜀使团,似乎来意有些不善啊……
宴席也只起了这么一桩波折,直到宴席散去、东蜀等人告退时,承灵公主都只安安稳稳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没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乖巧的样子都要让人觉得她跪在席间请嫁容决那一幕是酒后的幻觉了。
薛嘉禾正要起身离席时,幼帝身边大太监过来小声喊住了她,“长公主留步,陛下有请。”
想是幼帝有什么事要叮嘱询问,薛嘉禾略一颔首,扶着绿盈的手站起来,缓步从大殿侧面离开时,同蓝东亭打了个照面。
蓝东亭什么也没说,温和的视线在薛嘉禾身上停留片刻,仿佛是个熟识的故人那样,含笑朝她点了一下头权当问候。
薛嘉禾步伐不停,也对蓝东亭轻轻点头,随后擦肩而过,绕到了殿后。
幼帝还没更衣,只是摘下了头顶沉重的龙冠。见到薛嘉禾进来,他绷紧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柔和下来,笑道,“皇姐快来。”
见大太监留在了入口处,薛嘉禾也让绿盈等候于此,自己提起裙摆缓步到了幼帝身旁,提起茶壶给幼帝面前空杯又续了茶,“陛下如今倒是酒量见长。”
幼帝嘿嘿笑了起来,恍惚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太子,“我喝一半倒一半,练了好几天,没人会发现的。”
薛嘉禾失笑,“陛下寻我有何事?”
幼帝举着杯子的动作一顿,有些尴尬,“皇姐,这也太开门见山了。”他踌躇着摩挲手中茶盏,没直接点明今日夜谈的原来目的,而是提起了才发生不久的小变故,“承灵公主一事,皇姐怎么看?”
“即便我无所谓容决有多少姬妾,但只要我还是他的正妻,便不能允许。”薛嘉禾直白道,“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陛下和大庆的颜面。”
即便刚才容决没有拒绝,薛嘉禾也敢肯定幼帝是不会让承灵公主活着被送进摄政王府的。
幼帝轻出了口气,他点点头,眼神有些怪异,“我倒是没想到容决会当殿拒绝,算他还有两分理智。那皇姐觉得,这承灵公主该如何安排是好?”
“我原以为她是来给陛下当妃子的,”薛嘉禾道,“可经过方才晚宴,此人放在陛下的后宫中……或许来日会有些棘手。”
那出口惊人却波澜不惊的性子,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要么承灵公主是能忍,要么她就是真傻,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适合接入幼帝如今空荡荡的后宫,给幼帝制造麻烦。
“只是她的身份高贵,更难以处理一些,”薛嘉禾边思索边道,“陛下问我,但心中是否早已有了决断?”
幼帝笑弯了眼睛,“其实她不是真公主,而是东蜀皇后娘家的遗孤,是个养女,得了公主封号,却并不是东蜀的皇家血脉,因此倒没有皇姐想的这么麻烦。”
薛嘉禾有些讶然,没想到对方的身份和自己差不多尴尬,难怪直言愿意做侧妃,“那选择便多了许多。”
“正是,我想着挑个快承爵的世子将她嫁过去便是了,既配得上她的身份,又能挑选一个平庸些的,免了日后的麻烦。”幼帝点点头,道,“具体人选还得再挑选看看,皇姐放心,绝不会叫你难受为难的。”
薛嘉禾倒也没觉得承灵公主会真的来摄政王府,除非容决是打算和幼帝撕破脸了,“陛下有劳了。”
讲完了这些后,幼帝才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避无可避地将今日最重要的话题拉了出来,“其实今日寻皇姐说话,是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想问……我说了,皇姐可千万不要动怒。”
“陛下说笑了。”薛嘉禾笑了起来,“我何时对陛下动怒过?”
幼帝紧张地向薛嘉禾倾了倾身子,将声音压到最低,“萧御医告诉我了。”
薛嘉禾面上的笑容一滞,随即逃避地垂下了眼去,“……陛下想让我改变主意,将……留下来?”
她说得含糊,但也算是正面回应,幼帝松了口气的同时连连摆手,“不,我同萧御医说了,此事还是要看皇姐自己的决定,若是皇姐真不愿意,我定然不会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
薛嘉禾抿直了嘴唇,将胸口翻腾的情绪压下,轻声道,“陛下应当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那为何又来寻我私底下商议呢?即便想要用血脉去牵制容决,别的都不提,也是有个缺之不可的前提的——容决他,首先也得想要这个孩子。”
若是容决对自己的孩子毫不关心、当做草木,又怎么可能指望一个带着他血脉的孩子能当他的束缚?
而如果薛嘉禾自己为了这么个冷血的原因便将孩子生下来,又与陈夫人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