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玻璃另一侧,应星荣正在跟杨思觅讲他的事情。
不过程锦没去看正在讲话的应星荣,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杨思觅身上,杨思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头往后看。
程锦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杨思觅转回去继续听应星荣说话,程锦随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再普通的人都会有自己的闪光点,在应星荣口中,他从小就聪明伶俐,成绩优秀,但不幸高考失利,他想复读,他父母却觉得他复读也不一定就能考好,坚持让他报了一个师范大学。
毕业后他不想当老师,但他父母认为老师这个工作非常好,他不得以还是当了老师。
另外,他本来有机会去外地的一所更好的学校工作,但父母坚持要让他回青辰,他就回了。
总体来说,他的人生说不上多坏,但就是很憋屈。
“听起来你只是拿父母没办法?”杨思觅问。
“是的,”应星荣苦笑,“要孝顺父母不是吗?而且他们其实对我挺好的。”
“你是说他们爱你?”
“是吧?应该是的。”应星荣先是迟疑,但最后还是肯定了。
“但他们却不顾你的意愿控制你。”
“他们也是为了我好。”应星荣道。
“他们是为了自己好。”杨思觅道,“本质上,你现在其实不是你,你只是他们本体的延伸,是用于执行他们自身意愿的工具。能理解吗?”
“……”应星荣点头。
杨思觅:“工具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如果你有,你就会痛苦。”
应星荣愣了一阵后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反抗他们?”
“你应该,但你做不到。”杨思觅道。
程锦心想杨思觅今天还挺温和的,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看见审讯室里的应星荣莫名就情绪崩了,他流下了眼泪:“是,我做不到……我不是没试过不听从他们,但最终还是……”
程锦快步离开观察室,走到审讯室门口,敲门进去。
沉浸式心理访谈被打断,应星荣狼狈地擦拭脸上的眼泪,杨思觅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程锦,像是算好了他会在这个时候进来。
“应老师,”程锦道,“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去见一下心理咨询师,应该会有一定帮助。”
杨思觅:“不会有帮助。他无法接受自己40多年的人生都是白过,无法接受自己过得这么痛苦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自己造成的?”应星荣愣愣地抬头,刚不是在说他父母吗?
杨思觅看向程锦,像是在问:你让我跟他说吗?
程锦觉得还是不说为好,“无知”会更快乐,但应星荣执拗地想知道答案:“为什么是我的错?我想维护良好的家庭关系,我对他们那么好,为什么我还做错了?”
程锦看到杨思觅眼中浮起了看热闹的调皮笑意,他无奈地微微摇头:“那你就稍微说说吧。”
杨思觅转向应星荣:“在你小时候,你意识不到自己的家庭存在问题,但等你独立了,普通人18岁独立?不,就算你30岁才独立,这时你应该意识到了你的家庭存在问题,常规做法是开始着手改变。但你现在40多了,你还没变,我认为你是不想改变。你说你痛苦,但这就是你想要的。”
“……”应星荣道,“我们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你说我不去努力改变现状是我的错,这我承认,但我的家庭问题不是我的错。”
杨思觅:“一回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句片面的话用在这里很合适。在你为其他家庭喃成员牺牲自己的利益时,在你心里你其实觉得自己比他们高一等,他们对你不好,你却对他们那么好,你那么善良无私,你和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上,你不屑与他们计较……
“明白了吗?你在享受道德优越感。你并不是真的善良无私。只要不是出于真心的付出,就会产生怨恨。你心中充满怨恨,所以你很痛苦。以后怨恨会继续在你心中积累,越积越多,最终你要么爆发,要么把自己憋死。”
应星荣莫名地全身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像是突发了某种疾病。
程锦赶紧问:“应老师,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