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是祭祖的司仪,他站在桌子后面,拍了拍面前的话筒,一是调试话筒,二是表示他要讲话了,让广场里面的人安静。
盛世祭祖钟鼓响,光前裕后谱华章。
尊敬的各位宗亲:
大家好,时惟公元2023年,癸卯年,初冬降临之日,所有宋氏族人恭集宗祠,共同祭祀功德先祖……
村长不愧是在县里做过报告的,讲起话来条理分明,节节奏拿捏的十分好,随着他宣布祭祖仪式开始。
民乐队吹的更加来劲,祭拜者依次进场,清一色全是族中的男人。宗祠文化是帝国男性权力的体现,女人在这里视为不洁,是没有资格参加祭祖的。
所有祭拜者到齐后,民乐队停止奏乐,村长亮开嗓门大声宣布:吉时到,祭礼开始,鸣炮。
广场外铺好的鞭炮同时被点燃,一时间噼啪震响,天地间都似被震动,青色的烟雾升起。一行车队由村口驶入,前面是三辆低调的国产车,后面一辆拉货的货车,货车用特殊的架子固定着一个实木的匾额。
这年头匾额这个东西可不多见,早被各种霓虹灯取代,匾额上披红挂绿,正中的大红花迎风颤动。
车轮碾过地面上鞭炮的碎屑,在鞭炮声中驶进了祭祖仪式的现场。打头的车子型号很低调,车牌可不低调,是政府专用的号段,那四个零打头的车牌,已经将车里面人的身份亮了出来。
村长一看那车型和车牌,便知县里面最大的官员来了,事先他就得到了通知,心理已早做好了准备,看到这阵势还是小小激动了一把。
车子停了下来,县长带着亲切的笑容下车,后面两辆车里面也走下不少人,都是县里或者镇里面的领导。
货车的车厢门打开,几名男人手戴着白色的手套,将车上固定的匾额抬了下来。匾额上积善之家四个大字,光灿灿直晃儿在场所有人的眼。
见到挂着大红花的匾额,村长腰板挺了一挺,整整声音对着面前的话筒说道:
欢迎县里面和镇里面的领导莅临,宋氏家族祭祖仪式。
祭祖从来都是一族一家的事情,属于私事,做为代表公家的官员是不会莅临现场。县里的官员不止来了,还带着一块披红挂彩的匾额。广场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匾额之上,知道内情的人胸堂都挺高半寸。
县长是县里面最大的官员,在县里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主场,村长立刻让出自己的位置,县长抓起桌子上的话筒,昂首挺胸官味十分足。
“今天是羊县宋氏家族祭祖的日子,我一个外姓人本不该来打扰,可做为一方的父母官,怀着崇敬的心情,有几句话必需要说。”
“两百年前,宋家族人由南直迁徙于此,那时羊县还只是一片荒芜之地,宋家族人依靠自己的双手开山修路,让荒山变成良田。对外友爱乡邻,对内严戒子孙,辈辈都有能人出现。”
宋家村由南直迁来的这个说法,村里面最年长的人也不敢确定,以前普通老百姓是不可以建家庙的,后来这个规定有所松动,民间宗祠才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经历了那段混乱的时间,许多家族的族谱丢失,有一段时间兴起了修家谱的风潮,其中不乏乱攀祖宗的事情。
你姓李,祖先就是唐朝开国皇帝,你姓张,就给你安个张飞的后人,宋家村这本族谱,是村长花五百块找人重新修的,里面注了多少水只有写的那个人知道。
从宗祠那简单的制式,门前连个旗杆座都没有,就知道这村子里连个秀才都没出过。村长说宋家人迁自南直,不过是想往明朝书法家宋克身上靠,给脸上贴金罢了。
“宋氏祖先积厚流芳,以仁爱之心教育子孙后代,后世子孙感念祖先教诲,功成名就之后,不忘回报故乡。将老家的行路难,就学难,养老难全都看在眼里,出资修建一百五十二公里的山间公路,解决了附近几个村庄出山难的问题。”
“她是我们宋家村第一位走出来的女大学生,也是县里面的骄傲,有了钱之后没有忘记家乡的乡亲,出资建设了一所现代的小学和一所设备齐全的养老院,解决了附近五百多名适龄儿童上学,六十多名孤寡老人养老的问题。”
县长慷慨激昂的说话,他话中所指之人是谁,在场的人都非常很清楚。宋朝只觉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从这场仪式的旁观者,成为了注目的焦点。
县长一边讲话,一边用目光锁定错鄂中的女人,对于家乡她的记忆并不好,自己小有成就之后,也未曾想对它有所回馈。
“经县里领导班子一致决定,报上级政府同意,授宋氏家族爱心人士——宋朝,宋女士积善之家匾额,以示感谢。”
县长讲话很有水准,他先提宋氏家族,再提宋朝的名讳,给足现场所有宋氏家族人的面子。个体的人只是家族组成中的一员,个人的行为和品德,确能体现家族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