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人执杯的手微微一紧,并不作声。
&ldo;势倾天下,朝野侧目……却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他幼时离家,又是个最玲珑剔透的性子,与父母兄弟都不甚亲近。弱冠之后他便放浪形骸,实则郁郁寡欢;后来深陷朝局,更是勾心暗算,一日不得欢颜……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更知道,约莫半年前,他竟有一度形容枯槁,生气全无,你可知为何?&rdo;
话说到此处,他双目如电,直直地向渔人看去。
渔人身形一颤,别开视线。
&ldo;我想或许是与什么人有关罢,&rdo;周端淡淡道,&ldo;聪明本是好事,可若是聪明太过,难免慧极必伤。可若是自作聪明……&rdo;
渔人兀然起身,哑声道,&ldo;自作聪明?我竟不知一心一意为他,倒成了自作聪明了。&rdo;
周端将钓竿放在一旁,&ldo;一心一意?欺他瞒他,让他伤心伤身,这也叫做一心一意?&rdo;
渔人眼中波涛暗涌,那张面皮却无半点变化,&ldo;人说吴国公最为护短,此言果然非虚。&rdo;
周端起身,踱至江边,双手拢在袖中,一双桃花眼仿佛早已看破世事,&ldo;我只听闻佛家八苦中有求而不得,却不知意难平竟也在其中。&rdo;
&ldo;意难平……&rdo;渔人怔忪片刻,涩然一笑,&ldo;有些事国公或许并不知晓,若你是我,怕也是心意难平、如鲠在喉。&rdo;
周端摇头,&ldo;魔障了。生苦、老苦,我儿不过凡人,自是要领受。求不得、怨憎会也已应在那人身上,可你呢?先是爱别离,又让他大病了一场,你不过如鲠在喉,可他呢?万箭穿心亦不为过罢?佛家八苦中六苦,我儿都已受过一遭,也不知是什么冤孽!&rdo;
渔人周身巨震,半晌低声道,&ldo;谢国公提点。&rdo;
周端叹息,&ldo;陈叔远死的委实可惜,你……身世也是可怜。我只问你,我儿可担得你真心相待?&rdo;
&ldo;那是自然!&rdo;
&ldo;那何必频频试探?&rdo;周端负手看他,&ldo;待你想通了,再撕了这张面皮来见我罢。&rdo;
渔人恭敬一揖,便撑着小舟去远了。
周端眯着桃花眼看他远去,方施施然坐回胡床,拎起钓竿‐‐上面赫然一个直钩。
若是不在意,何苦费尽心机地讨好试探?
若是不介怀,提及往事时,为何隔着一张画皮都能感到倾泻而出的苦意?
若是不恨,为何音信全无,非要看着对方苦楚憔悴?
若是不爱,又怎会亏欠负疚,恨不得拼尽余生,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