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附中高二有6个班。两个文科班,四个理科班。文理科分开排名。那时侯的排名还会列出7科,但按总分排名。理科200人里馨彤一般是10到15名之间。
馨彤的物理考试成绩一般七、八十分,在总分上总是拖她的后腿。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别的科目都学得很好,可就是物理好像总不开窍。
当然馨彤从来都是个好学生,也曾经花很大的功夫补物理,但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物理成绩总不稳定。有时发挥超常八、九十分,有时又落回个六、七十分。很多时候她想放弃物理,把复习物理的时间花在别的科目上,用别的科来拉物理。可是她的自尊心又不允许她这班里前5名,年级前15名的好学生有太难看的一门成绩。
自尊心不允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不敢不管物理,因为她有点怕物理老师。
物理老师姓陈,叫陈家珍,其实她人不坏。虽然算不上待人和蔼可亲,但也没有冷若冰霜。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威慑力很大,至少对馨彤是。不知是不是因为物理学得不好,其他各门课却都学得不错让馨彤有些心虚。她想陈老师可不要以为我是故意的。我尽力了,但我就不是学物理的材料啊!
陈老师在教室里很少点馨彤回答问题。馨彤当然是能隐形则隐形,有问题也不会问陈老师,顶多课后问问钧宇。有时一知半解连钧宇也懒得问了。钧宇知道馨彤不太喜欢物理,但并不知道她对它厌恶、害怕、和无可奈何的程度。
馨彤有时也不得不承认陈老师是很认真负责的,她讲课也是很仔细、很尽心尽力的。馨彤很理解陈老师有时失望的心情。如果她讲了很多遍同学们还是听不懂她只怕比陈老师更失望。可是她觉得陈老师有时说起话来也让人太难以忘怀了。
11月期中考试。考后的第一节物理课,试卷发下来。馨彤78分。不是很理想,也不算太意外。
陈老师开始讲解试卷。她一题一题顺着讲。讲到倒数第二题,馨彤发现她正好那题做错了。
陈老师讲完后,慢慢加了句,“这题我已经讲过好几遍了。我训练一个猴子一个月也能做几个简单的动作。”她没有再往下说,可也不需要她说了呀。换作别的科目,别的老师这么说,馨彤可能会觉得很好笑。哈哈,训练一个猴子一个月都会的,训练我们。。。可这是物理,又是她做错的题,是在老师讲了很多遍以后还会做错的题,是猴子都已经会做的题。
馨彤不知道那次考试有多少人在陈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中做错了那道题,可她当时觉得那句话就是对她说的。她觉得陈老师环视教室一周时眼光有在她脸上停留。多年以后,如果有人问馨彤所有老师里给她印象最深的话,这句绝对排第一。在骄傲又敏感的青春年少,这句话对馨彤学习物理的信心打击很大。也就是那天馨彤最终认定物理是她的罩门、她的死穴。无药可救。
那天听完陈老师的话,馨彤心里十分郁闷。可她没有跟钧宇说。她也不愿跟父母说这件事,更不愿和别的同学提。多少年后她想着当年过强的自尊心,过分的敏感,觉得好笑。可当时年轻的馨彤是真真切切地觉着难受。
那以后的几天,每次物理课,馨彤更是痛苦。这时陈老师的口音就开始影响她了。以前陈老师说什么她觉得很奇怪,也不理会。但那天物理课上陈老师说“下面我把这个定律所谓讲一讲,”馨彤终于要崩溃了。
“什么叫所谓讲一讲?所谓能这么用吗?”放学路上,馨彤问钧宇。
“嗯?你说什么?”钧宇正专心地走路。
“陈老师上课说她‘所谓讲一讲’啊!”
“啊?她有说吗?我怎么不记得?”
“她有啊,她一天到晚说‘所谓讲一讲’,什么意思嘛!”馨彤开始夸张,开始不耐烦。
钧宇停下来,撑着拐慢慢转过身子,看着馨彤,“她怎么说的?”
“今天她说‘我把这个定律所谓讲一讲,’所谓能这么用吗?”
钧宇一愣,看着馨彤,慢慢笑意涌上他的眼角眉梢。“她是说‘我稍微讲一讲’。”
啊?馨彤的脸腾地红了。搞什么搞,稍微讲一讲!她的心情更恶劣了。
“她这样讲课,我怎么学得好物理啊!”馨彤不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哦,我好白痴啊,所谓和稍微都分不清。”所以她开始不讲道理了。
钧宇被她的无赖惊呆了。他微微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然后他就大笑起来。他的笑明媚而温暖,眉眼弯弯,嘴唇上翘,嘴巴张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很是好看。可那时,馨彤没心情欣赏。他这种门门年级第一的人怎能理解我的心情?
馨彤生气地一跺脚,转身就走。听见钧宇在身后急急地挪动拐杖。“馨彤,等等我!”他在背后叫着,声音里透着焦急。
馨彤赶紧停下脚步,怕他太急会摔倒。转回身,看见钧宇撑着拐走过来,满脸的着急。他走得比平时快,悬空的左腿晃得更厉害了。馨彤的心一紧,有些后悔刚才的任性。我心里不痛快不是钧宇的错,我干嘛冲他发火?
钧宇走到馨彤身边,脸上满是担心,轻声问“怎么了?”
馨彤不作声。
“我们去前面转角的冷饮店坐坐吧,我请你吃冰激凌。”
馨彤还是不答话。
“馨彤,我有点累,你陪我休息一下?”
馨彤只好点点头。
坐在冷饮店里,吃着钧宇买的冰激凌,不用钧宇再问,馨彤忍不住了,“我讨厌物理,我很讨厌物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