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早夭薨逝,观尘也不必离开了,还得留下来在葬礼上为皇子超度。
他被几位宫人带出了宁熙殿,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宫道中,最后被带到一处僻静的宫殿外。
宫人想随他进殿,侍奉待客,观尘却委婉地将人都留在殿外,自己走了进去。
当他关上门之后,如意料之中,身后传来轻巧的落地声。转过头去,便看见少年正用火折子点亮一支蜡烛,亮起之后端着烛台走到他面前。
“许久不见了,观尘大师。”季别云故意道,“只冷战几日有什么意思,我还以为大师会长长久久地不理我了。”
僧人没应答,忽的伸手将少年蒙面的黑布轻轻扯了下来。
“是许久不见了。”观尘道。
季别云身体一僵,原本的气势瞬间消散,支支吾吾道:“你做什么……难不成看不见我的脸便无法确认我的身份了?”
僧人从他手里拿过烛台,朝里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只是想看一看你罢了。”
这话说得季别云脸上发烫,几乎就要相信这和尚是故意调戏他了。
幸好光线昏暗,脸上就算有红晕也看不清楚。他跟了上去,问道:“所以你把我叫到宫里来是做什么?”
观尘原本正在用烛台点亮其他蜡烛,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叫你来过?有凭据吗?”
“你!”季别云没想到观尘也跟他玩阴的,语气有些焦急,“你若没有让我偷偷进宫的意思,那就别假借妙慈之口啊,我眼巴巴地跑来了你还不承认!”
殿内逐渐明亮起来,观尘放下了手中的烛台,不禁笑了笑。
“小点声,外面还有宫人。”僧人道,“本想逗你玩,不料季施主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短短时间内季别云败了两次,压着嗓子生气道:“你才炮仗,你是大炮仗,窜天猴!有时候真想把你扔到天上去……”
“把我扔到天上去便没有人再烦你了?”僧人笑问道。
季别云梗着脖子点头,“当然。”
“那德敬侯世子呢?”观尘虽笑着,但眼睛未染上一丝笑意,甚至有些冷,“他还会继续烦你吗?”
他顷刻间僵硬在原地。
观尘知道了。
“我没有……”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说不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立场跟观尘解释,也无法表达自己真正的心意。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都瞒着观尘这件事。
“没有什么?”僧人走近了一些,“我听闻虽然那世子日日都去季宅拜访,可你每日都不在府上,所以从来没有见过他,是吗?”
眼见观尘已经为他铺好了台阶,季别云点头道,“对,我还没有见过他。”
只是他心虚得紧,强迫自己注视着观尘的眼睛,绝不能在此刻移开视线。观尘这么了解他,但凡他有一点退缩,这和尚一定能发现的。
恰巧观尘今日基本都待在宫里,就算再耳听八方,应该也还不知道他见过世子的事情。
“那位真是有毛病,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恶心我。我觉得麻烦,所以一直都躲着那什么世子。”他装作蛮不在乎的样子,“我打算找个日子去跟元徽帝说说这事儿,让他收回圣意。”
观尘始终看着他,在他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若你处理不了,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
季别云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这点事还是能处理好的。”
僧人脸上没有丝毫异样,“那便好。”
“今天让你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观尘终于不再逗他,承认是自己叫他过来的。
“什么什么?”
“我知道你想回灵州调查线索,车马我已经安排好了,并不会引人注意。三日之后你悄悄去季宅后面那条小巷,其余的事便不用管了。”观尘徐徐道来,“也给你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只是要辛苦你时时掩藏面容。”
直到这段话说完,季别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等,”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是在赶我出宸京吗?京城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观尘看向他,“没有,皇帝与襄国公都顾忌颇多,不会闹出大事。何况你来宸京只为了还柳家清白,至于宸京会发生什么你不必操心。”
其实季别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宸京局势虽然紧张,却也不会将整盘棋局掀翻。
正如方慕之所说,元徽帝和万良傲势如水火,终究会撕破脸。但归根结底这也只能算君臣之争,自然不会像二十多年前天下仍大乱的时候,一旦闹起来,便是一大片地方的百姓都不得安宁。
所以他才放心将观尘留在京中,自己计划前去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