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朕猜他生还的机会也不多,罢了,由得他去吧。”
萧然大喜,几乎脱口说出感谢的话来,一想不对,连忙把话咬住。恭敬地跪下道:“小弟承诺了将子攸的人头带回,却没有兑现。小弟愧对大哥,请大哥责罚。”
萧潼伸手扶他:“你也预料不到子攸坠落悬崖的,既然找不到尸体,又到哪里去割他的人头?朕不怪你,起来吧。”
“是,多谢大哥宽恕。”萧然站起来,暗暗擦一把冷汗,事情终于解决了。大哥没有怪自己,他这样和蔼可亲,真是太好了……
萧潼站起来,轻松地道:“朕这两天觉得心情舒畅,很想活动一下筋骨。三弟,你反正没事,陪朕出去走走吧。”
“大哥,你要去哪里?”
“朕想去城外云居山转转,顺便去云居山烧香。听说那里香火很旺,寺中主持寒月禅师是位有道高僧,听他讲经的人多如牛毛。哦,对了,朕还听说此人是你的诗友,与你相交莫逆?”
萧然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大哥分明知道了自己将子攸藏在云居寺,他如何会知道此事……
整个身躯都僵在那儿,寒意瞬间袭遍每个毛孔,他听见自己的膝盖扑通一声撞到地上,声音颤抖地响起:“……小弟知错了,请大哥原谅……”
萧潼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犀利的目光看到他眼底:“原谅你什么?你做了什么错事要朕原谅?”
“子攸没死,小弟在悬崖下找到了他,并且将他救了,私藏在云居寺……”
“你觉得自己错了么?”萧潼捏紧萧然的下巴,满腔恨意全部灌注在指尖,恨不得生生将萧然的下巴捏碎。
萧然抬起眼帘,对上萧潼的双眸,抿了抿嘴唇,费力地道:“小弟不觉得救子攸是错的,请大哥听我解释。。。。。。”
萧潼气得几乎吐血,指着门外,指尖发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咆哮:“滚到宫外去跪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来!”
萧然脑子里再次轰的一声响,大哥,你要让我示众么?若是如此,我颜面何存?
????????????????? 第四十三章 倾诉
他象泥塑木雕一样跪在那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兄长冷若冰山的面容。大哥,你对我绝情了么?你命我灭浚国,提子攸的人头给你,若是做不到,就将我流放到天威营去。可是,我也立了大功,灭了浚国,并且为你扫除了雍国那边的障碍啊。
大哥,水儿已经怀孕,烟儿才一周岁出头,我抛不下她们母女,抛不下即将出生的孩子,若是你将我流放,我不敢有任何怨言,可是我情何以堪,我如何能够狠下心来离开她们,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服役?
我害怕你真的将我流放,我不敢以身试法,可是,当看到子攸在悬崖下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时,我做不到见死不救。上天有好生之德,他跌落悬崖就算死过一次了,能够侥幸活着,就让他继续活下去吧。何况子攸已经伤了脑子,目前连记忆都没有了,他不会对你造成威胁的。
大哥,我不是存心欺瞒你,我只是害怕你所说的那个结果。我承认我软弱了、逃避了,我不敢向你说实话,不敢再次激怒你。可是你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掌握中,我逃不出你的手掌……
大哥,我要怎样才能求得你原谅?怎样才能唤回你一点怜惜?
心中溢满酸楚,剧烈的疼痛一波波涌上来,象魔爪般撕扯着他的神经,萧然努力吸着气,将所有惶恐、不安、心酸、痛楚都压下去,抬起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底溢满悲伤,可是神情却恢复了平静:“请大哥暂息雷霆之怒,容小弟陪大哥去一次云居山,之后要杀、要剐、要流放都由大哥裁决,小弟绝无怨言。”
萧潼微微一怔,从弟弟那双黑得犹如染了浓墨的眼睛里,他看到碎裂般的痛楚,可同时也看到那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痛楚分明已燃烧成火焰,可平静依然凝结成坚冰,冰与火,强烈的、鲜明的对比,怎能同时出现在那双眼睛里?
这双眼睛给他太强烈的震撼,他足足愣了五秒,才回过神来,握紧的手指在袍袖中一点点痉挛:“好,朕成全你的要求,可这是最后的要求。”
最后的要求,哈,原来是最后的要求了。大哥,你果真想将我流放?还是直接拉出去砍头?你是大哥,你是皇上,你要我死,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水儿、烟儿,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他们该怎么办?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一直在忽略他们,当现实与我的良心、道义相矛盾时,我总是第一个选择牺牲自己,也牺牲他们。我对不起他们……
对,大哥,也有你,我也选择了忤逆你、牺牲你,可你始终是我此生最爱、最敬重的人。大哥,其实,天下我都可以为你去得到,你就不能容忍我一点点善心么?哪怕是我求你……
漫长的道路,坚硬的车厢,萧然笔直地跪在萧潼面前。酸楚一阵阵涌进眼底,可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泪来。他恍惚记起,那一次大哥在靖安军中见识了将领们的义气与血性,责怪自己没有教育好他们,自己一路跪回曜月宫,两条腿痛得麻木。还有那次,自己被子攸暗算,大哥惩罚了靖安军五位将军,自己心如死灰,一路顶撞大哥,也是跪了一路。
今日,再次跪在这车厢中,再次面对大哥冷峻如山岳的面容,自己却已经忘记了膝上的疼痛,也许,死就在眼前; 也许,流放千里就在眼前。
萧然啊萧然,如果从头来过,你还会这样坚持自己的原则,坚守着自己的仁心么?忠孝与仁义之间,你该何去何从?
“如果从头来过,我还是会这样做的。”不由自主地,他脱口说出这句话,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哥面前,而大哥冷厉的目光已经扫到他脸上。
“大哥,叶惊秋死了,是死于叶星月之手。小弟当初放过叶星月,是相信她的本性。事实证明,小弟没有错。”他看着萧潼,目光清澈而磊落,那双眼睛犹如秋日的湖泊,纯净得不染纤尘。
“如果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朕对你就再没有半点怜惜。”萧潼开口,一字字挟着雷霆的气息,震慑在萧然头顶。
“小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萧然伸手抚在左胸口,那种熟悉的钝痛又在牵动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拼命忍着痛楚,缓缓地、清清楚楚地道,“小弟最大的错在于欺瞒大哥。欺君之罪,罪不容诛。大哥,我只是害怕了,害怕你将我流放,我不想离开家,离开水儿和孩子,更不想……离开大哥……上一次到云间,至少还有水儿、烟儿与我在一起,可是……如果没有妻儿,没有你,小弟生不如死……”
喉咙里涌起温热的液体,泪水终于朦胧了双眼,萧然低下头,不想让大哥看到他的样子,可是声音已出卖了他的内心:“大哥,既然小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既然大哥要将小弟流放、甚至斩首,请在最后判决前,容小弟向大哥吐露肺腑之言。”
萧潼眉心一动,静静地看着萧然的额头。即使萧然垂着头,他也能感受到他双眸中散发的浓浓的忧伤。
“大哥,在杀赵昶、破遂初时,小弟心中想的都是大哥的旨意,大哥命我灭浚国、提子攸的人头来见,小弟不敢违逆,一心只想完全大哥交待的任务。小弟怕让大哥失望,更怕离开水儿、烟儿,怕这辈子都见不到还未出生的孩子。
子攸坠落悬崖之后,小弟想到大哥的命令,想到大哥要见子攸的人头,便施展轻功下到崖底。我找到子攸时,他的样子惨不忍睹:手脚都已摔断,嘴里鲜血狂涌,头上、身上都染满鲜血,要不是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