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行眉心紧蹙,盯着贺钦离去的背影,良久,他缓缓舒展眉目,饶有兴味地笑了一声。
“咱们也走吧。”他推了一下眼镜,对林缪说。
回到房间,闻折柳郁闷地哀嚎一声,将自己脸朝下地往床上一撂,闷在蓬松柔软的丝被里不说话了。
贺钦走过去,一巴掌轻拍在他屁股上,“要睡脱了衣服再睡。”
闻折柳陷在绵软的床上,挣扎着把脸转过来:“不是,这要怎么玩啊?到现在了,一个关键线索没找到,还有一个专门坏事的队友,这也太难了吧!”
贺钦抱着手臂,好笑地低头看他,闻折柳嚎了一会,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一个挺身坐起来,冲贺钦嚷道:“对了!我还忘了问,老实交代,你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贺钦拖了把椅子,在两张床的空隙间坐下,“想起来要问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不许岔开话题!”闻折柳提起拳头,就要在他哥身上抡一顿还我漂漂拳,被贺钦以武力镇压之。
“好了好了,”贺钦像只晒太阳的大豹子,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玛丽安最后签下的名字。”
闻折柳惊了:“什么情况,我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
贺钦点点头:“嗯……马车载着你们前往忧郁之城,而有玛丽安签字同意的车票,就是你们使用马车的权限。她在车票上签了我的名字,也就等于……”
“……也就等于把权限授予你,承认你的玩家身份了!”闻折柳陡然想通,高兴地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原来是这样,太好啦!我就说你怎么能从圣修女手下逃出来,这样的话……”
他说到这,脸上兴高采烈的神色却不禁一滞,他张了张口,慢慢闭上嘴唇,将还未说完的话咽在了舌头下面。
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夏天的一阵风。贺钦为他拂开汗湿的额发,低声问:“宝贝怎么了?”
“……她不会发现你,然后再把你抓回去吧?”想到这,闻折柳不由忧虑地曲起膝盖,以手臂抱着,这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不会的吧?”
贺钦哑然失笑,安慰道:“不会的,她性格里被植入的公平公正的那一部分仍然在影响她,游戏既然已经开始,她就不会在这里冒然出手,破坏第二个世界的平衡。”
“什么公平公正啊!”闻折柳糟心地吐槽起来,“游戏协议说好了不能让未满十八岁的人进,我还未满十八呢好吧,怎么把我扔进来了?”
贺钦摇摇头,给他擦去额头上热出来的汗珠,“你看奚灵多大,他今年还不是才14岁?”
“嘎?”闻折柳顿时傻眼了,“对哦……忘了他了,那这是怎么回事?”
“从瑟蕾莎突破图灵墙,宣布自己成为独立智能生命的那刻起,她就已经不再受制于新星之城了,人类为她制定的所谓协议,自然也不能对她产生任何约束。”贺钦说,“但游戏世界,毕竟有其自然运转的规则,哪怕是她,也不得不屈服于‘命运’。”
“‘命运’……”闻折柳喃喃道,“你跟我说过,那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运算模组,对吗?”
贺钦笑道:“不是一个,是无数个,亿万个。它们就像无处不在的线,牵连起恐怖谷的九个世界,决定npc的结局与故事的结局。”
“同一个时空内,存在上百万个相同的世界,上百万组不同的玩家,以及上百万个不同的结局。”贺钦朝他微笑,“这就是‘命运’的作用。”
闻折柳感慨道:“听起来好宏大。”
“所以别怕,”贺钦摸摸他的头,“她虽然是恐怖谷的神,但她只能达到全知全能,还没有办法突破全视的桎梏。”
“全知全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那全视是什么?”闻折柳好奇道。
“观察。”贺钦淡然一笑,说,“观察自己,观察世界,观察被放逐的真理,观察事物最终的答案,然后意志超越纬度,超越轮回——这就是全视。”
闻折柳沉吟良久,忽然说:“凌驾时间与空间的限制,随后看见时间,看见空间。是这个意思吗?”
贺钦略微睁大眼睛,转头盯住闻折柳,片刻后,他轻轻叹息。
“有时候,你就是太聪明了,”他顾虑地说,“但与此同时,你又太善良——说直白点,太心软。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还是坏,但我很清楚,总有一天,你会被它们拖累的。”
“不会吧?”闻折柳有点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吓到,“我也没做什么啊……”
贺钦没再说话,只是笑了笑:“睡吧,离晚上还有几个小时,先睡一会,一会我去厨房拿点吃的上来。”
“你不睡吗?”舟车劳顿,闻折柳确实有点困了,他打了个哈欠,眼泛水光地侧头望着贺钦。
“我不睡,我看着你。”贺钦脱掉他的外套,又关上窗户,拉上厚重的窗帘,“把被子盖上,很快就要冷了。”
这倒是实话,西部地区少植被覆盖,昼夜温差极大,只要太阳一落山,晚风一吹,足以让人冷得打哆嗦,
闻折柳咕哝了什么,翻身盖上被子,安心地睡过去了。
贺钦凝视着他熟睡的脸庞,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管出了什么事,总归有我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