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开始追查。村里人几乎都是一问三不知。参与轮番糟蹋毕莲仙的一群兵里,有人想到了那个女人的野汉子。可是那个女人到底有几个野汉子,他们并不清楚。野汉子们到底住在哪里,他们更是一片茫然。如果能找到提供野汉子的人,这凶手就不难抓到。可是女人有许多野汉子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呢?兵们是听王连长和党排长说的,而党排长和王连长是听谁说的呢?他们两人都已经死了,自然也无法告诉那消息的来源,所以,那野汉子们的行踪也就很难找到了。
毕莲仙和陈大虬家的大门都上了锁自然也引起了营长的怀疑。不过白保长说:那女人大半是害了怕,躲到外乡去了。而陈大虬呢,前几日到外头去要账,一直就没回来。他妹子坐月子,他妈到女儿家里去看望闺女,家里锁门也都在情理之中。再者说了,老总们说的那个美男子的样子,也一点不像那个陈大虬。
追查了一天,没查出个名堂,营长也就借坡下驴,叫人买了两副棺材,找了一块地方,把那两个人埋了,查凶手的事也就“呼雷大白雨小”,不了了之了。表面上的原因是听说红军的队伍要来,他们得马上准备作战。不能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的精力。而知道内情的人心里则明白,营长并不想真的给这两个人报什么仇。为了两个把*看得比脑袋还贵重的淫棍色鬼兴师动众,得罪当地百姓,引起民众公愤,实在是不值得。更要紧的是,王连长死了以后,团长的小舅子正好名正言顺地顶了那个缺。从某种意义上说,王连长的被杀,倒是给团长的小舅子做了件好事。
三天以后,这支队伍接到命令,真的要开拔了。队伍走到半路上,遇见了碧竹寨的冯天欢。冯天欢死活要跟上队伍走。他说,就因了那个被*的女人和那个被打死的孩子,他再也不敢在村里呆了。
队伍走了以后,保长白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晚上脱了裤子上床时,保长白良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婆娘说:“唉,真真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平日里那么忠厚老诚的陈大虬,竟然也变成杀人的‘刀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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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成刀客大虬暗含悲 做北宫莲仙甘忍情(1)
一个多月。三十多天。
陈大虬颠沛奔波了一个多月,毕莲仙担惊受怕了三十多天。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里,一个多月实在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三十多天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工夫。然而对于在焦灼中煎熬的陈大虬和毕莲仙来说,这一个月却是太长久、太长久了。他们知道,只要那一杆子围剿红军队伍的国军不离开县境,就随时都可能再转回碧竹寨来驻扎。而只要这种可能存在,陈大虬和毕莲仙就不可能回到自己的故居安安稳稳地住下来。尤其是知道冯天欢跟了那一杆队伍之后,他们就更不敢掉以轻心——万一那帮畜牲杀个回马枪来,莲仙、大虬必死无疑,就连小暄璋、大虬母亲和罗英,恐怕也都难逃那些匪兵的毒手。
这一个多月里,莲仙抱着暄璋曾在几个亲戚家躲藏过,今天在牛家口她表姐家,三五天后又到梨树坡她二姑家。东藏西躲,西躲东藏,只要一听说过队伍,毕莲仙就心惊肉跳,就整夜整夜睡不安稳。她睡不安稳,表姐或者二姑也就难得睡安稳。亲戚也都跟着一起在火山上烤,在油锅里熬。都不知道这叫人心神不安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都恨不得天上掉下来一串暴雷把那一杆子队伍全炸死才好。
一个多月里,大虬悄悄回过碧竹寨三次,趁着乌云密布,趁着夜色如漆。他来到春来家,春来把白良保长应付国军说的那些话给大虬学说了一遍,两人都感叹,白良保长真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巧言辩解,极力将大事化小,莲仙家里难免又要遭到一番洗劫;大虬来到冯北娃家,北娃告诉他:村里的乡亲们其实都知道那两个畜牲是谁杀的,但是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又守口如瓶,没有一个人泄漏半点机关,大虬的家里也没有被祸害。大虬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不由得鼻子发酸眼眶也跟着泛潮。从后来的情形看,如果不是那一杆国军根本无意为那两个因猎色而暴死的连长、排长报仇,就是追随国军而去的天欢再没有在国军面前嚼蛆使坏点火扇风。起码,冯成海和冯天喜没有向外人透露过任何风声。
然而,尽管如此,大虬和莲仙还是不敢放心大胆地回碧竹寨来。因为那杆队伍还在县境以内四处围剿共产党,走得离碧竹寨并不遥远。
逃走的两家人里,最先返回来的是大虬娘。大虬娘是在国军离开碧竹寨三天后的晚上回家来的。走时,春芽儿不放心,怕出意外,再三劝娘不要回去,娘笑着说:“不怕。队伍走了,一时三刻回不来的。即就是回来了,我一个老婆子,命也不值几个钱,要杀要剐由他去。再说,没赃没证的,他把我也咋不了。我不回去,咱的猪啦鸡啦,不能老叫隔壁邻居给咱喂呀。”
婆婆回家后安然无恙,三天后,罗英也从娘家赶了回来。野鸡岭上毕莲仙的哥嫂把黄牛和大青骡子也牵回来了。送回两头大牲口,一则是莲仙娘家的地方窄狭,没有地方饲养。晴天拴在门外的树下,搁上草料还能凑合,可是逢上刮风下雨,就得把人住的地方腾出来拴牲口。一回两回可以,天长日久毕竟不是办法。二则,把大牲口送回来也是探探风声,如果平安无事,莲仙和孩子也就可以回来住了。莲仙的哥嫂住了一晚,把牲口托付给大虬娘和罗英,两家的门户暂时就由这婆媳两个支撑维持着。
终于,大虬得到确信:那一杆子队伍在追剿红军游击队的时候遭到了红军的伏击,死伤过半溃不成军,狼狈不堪地逃跑了,有人说往东跑了,有人说先往东后来又往南跑了,还有人说往南跑了半截又折向西去了……不管是东西南北,总而言之是跑了,失败了,逃窜了,远远地滚蛋了,再也不会专门回到碧竹寨来报复了。
第12章 成刀客大虬暗含悲 做北宫莲仙甘忍情(2)
于是,毕莲仙被她哥送回来了。她哥抱着暄璋,莲仙挎着一个阴丹士林包袱。
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碧竹寨,毕莲仙眼中蓄满了泪水。一个多月竟恍若隔世。恍若隔世啊!毕莲仙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过一回的人又回来了,人们该用怎样的目光来看她、又能用怎样的目光来看她啊!
仔细看去,沟还是那沟,水还是那水。竹子还是那些竹子,树木还是那些树木,可是毕莲仙却觉得碧竹寨变了,变得让她觉得十分陌生。
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一个多月的时光,碧竹寨怎么能不变化呢?原先酷热的天气变凉了,莲仙在那个凄惨的夜晚逃走的时候,包谷刚刚抽顶花,而如今,每一株玉米秆都抱上了沉甸甸的“娃娃”——地里的秋庄稼已快要往回收了。
当然,变化最大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村里人的眼光和神色。
碧竹寨人的眼光变得怪异起来了——赤橙黄绿青蓝紫,酸甜苦辣麻涩咸,啥颜色都有,啥味道也都有。原先亲切的,如今仿佛有了隔阂;原先信赖的,如今似乎有了疑惑;原先蔑视的,如今竟然有了敬慕。
真可怜,叫那么多禽兽男人糟蹋了!——那是同情者用眼睛说出来的话。
贱货,乱人肏过的东西,还不胜死了呢!——那是鄙夷者眼睛所表达的心声。
那女人,咋有那么多的男人都爱人家!能跟一个情深意重的野汉相好,比跟十个不知道心疼女人的丈夫过活强一百倍呢!——那是羡慕者用眼睛传送出的别一番滋味。
原先想“撒骚”却一直上不了手的,这回却暗暗地幸灾乐祸:平日在咱跟前装得像个贞节烈女似的,这一回叫几十个男人乱弄了一通,看你往后还摆不摆那贞节模样!
那些因自己长相不佳而一直对毕莲仙的美貌怀着醋意的,却暗自庆幸:模样长得好的,遇的祸事也多,还是丑一点的安全。
……
大虬进县城去办事,比莲仙迟一天回村。回村时遇到的情景,也让他心潮起伏感慨万端。
那天他进村时,四五个女人正在六叔家的大皂角树下做针线说闲话。看见他,一个妇女不知说了一句啥话,其他几个都扭过头来看他。他正想和她们打招呼,几个女人却像看见了老虎似的,匆匆忙忙四散走开,跑回自己家里,咣当咣当把门都闭上了。
他心里好生奇怪:这些人是咋啦?是不是自己的衣服哪里出了毛病,露出了男人不该露出的东西而让女人们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