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紧握着他的手,似乎担心他再次暴怒起来。
她的力量的确起了效。戴炳成深吸一口气,却现自己的胸腔里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却没有太多其他的情感——仿佛被这女孩过滤了。
他愣了很久才问:“这怎么可能?皇帝……当政?内阁被解散了?选民答应吗?其他国家是什么反应?不……李真怎么说?”
女孩子很有耐心地微微笑了笑,用柔和的声音说:“李真——您是指南方的那位神圣皇帝?哦,先跟你说清楚,这世界只有两个国家了——同您那时候不一样。一个是帝国——咱们的帝国。另外一个是神圣帝国——南方的那个国家。至于选民……您看我。我从前只是一个普通人,但现在我有了挺有趣儿的力量。两位陛下给了我们所有人这种力量,我们为什么不拥护爱戴他们呢?”
戴炳成怔怔地盯着女孩儿看了一会儿,随即像甩开一条毒蛇一样甩开她的手,瞪圆了眼睛失态地大叫:“你这个小姑娘……你懂什么?你疯了吗?帝制??恢复帝制?!你们这些孩子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我们的祖先花了两百多年的时间才勉强把皇权关进笼子里!!”
“李真——李真也疯了吗??他不会是这种人!!他怎么和朱照煦一起了疯了??还是我还没睡醒??”戴炳成是如此激动,以至于他一个不小心身体失掉了平衡,翻身摔在地上。
但这一次护士没有扶他。而像是躲避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飞快地从他的身边挪开脚步,同时在脸上露出惶恐而不可思议地表情。用一支胳膊直直地指向戴炳成,尖叫着说:“你怎么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你大逆不道!!”
女孩儿像换上面具一样变了脸。随后一把拉开房门,朝门外大叫:“这个老疯子直呼陛下的名讳!还说陛下疯了!天哪!!”
她尖利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而戴炳成几乎已经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了——因为他觉得这件事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自己一定还在冬眠,这仅仅是一场梦而已!
内阁没了?皇帝当政?犯了陛下的名讳??
难道现在见到朱照煦还要跪拜不成?!
他的确是一个爱权势、爱地位的人。然而即便他是这种人,他也是经历了帝国立宪之后数百年现代文明熏陶的“现代人”!
他当然震惊于内阁的消失——这意味着自己将不再是阁老,不再是有权决定这个强大国家未来走向的决策者之一。他也愤怒自己在苏醒之后被如此无礼地对待——就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一切了?他还不解——朱照煦和李真明明承诺会支持自己。又为什么让自己一口气睡了十年之久?
但这些情绪都比不上他听到“皇帝当政”这句话时的荒唐、滑稽、震撼来得强烈。
十年而已,怎么就到如此地步了?
他们为了什么?只为了过一把皇帝瘾么?可李真是那种人吗?!
他当初不是和自己一起去了应公的别院么?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改造这个国家么?!
疑问最终变成了愤怒。他盯着在门口尖叫的那个纤细身影,猛地抬起一只手臂。
哪怕不再是将军与阁老,他还拥有力量——他是青铜之王!
然而……
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来,将他彻底压进永无边界的黑暗深渊。
他现自己的力量失掉了。不是像一个疲惫的人失掉了力气那样不见,而像是一个人被截断四肢那样不见了。
他感受不到它了。
最深沉的黑暗笼罩下来,戴炳成觉得这房间的四壁陡然向他挤压过来、将他完完全全地压扁。他虚弱的身体再不能负荷运转。暂时地停止了工作。
他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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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现自己还是在原来的房间。然而他已经被固定在床上——四肢被软皮的带子束缚住,一张白被单像遮盖尸体那样蒙着他的脸,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想要喊人来,但很快遏止了这冲动。那一次昏迷仿佛给他打了一针清醒剂,他的头脑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但随之而来是深沉的痛苦与绝望。更甚于他得知自己已经失去权势之时的绝望。因为支撑着他的那种力量消失了,他依旧感受不到它——他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普通人。
一时间他万念俱灰,甚至有那么一会儿很想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然而一分钟之后他告诫自己必须收起那种情绪。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在没有弄清楚外面那个世界究竟了什么疯以前,他绝对不能死去!
是的。死去。在这一刻他已经对前景做出了最糟糕的预测。
似乎有什么仪器在监测他的状态。在他恢复意识之后两分钟,听到了开门声。
脚步声很沉重,似乎是制式的o3式军靴。这声音没来由得令他轻出一口气——至少还有些他熟悉的东西。
开门那一刻他同样听到外面传来的谈话声。一个低沉的男声说:“这么干不妥吧?他毕竟以前是阁老,还是上将。”
另一个冰冷的女声说:“阁老?从前那些阁老不都被陛下赶回家了?死了的都有两个。他算什么。”
男声迟疑着说:“但是上面关照过,尽量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