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站在往生崖边回望,身后的未明宫硝烟四起,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未明宫,原名采煌宫,是历任魔尊的住所。
采煌是上一任魔尊起的名字,因他初见妻子时,为其清丽绝伦的容貌和身姿所倾倒,惊为天人,于是诵道:“玉盘落逆宇破苍,飞雪舞摘星采煌。”
吟完诗就将自己的宫殿改名为采煌宫了。
妻子死后,他又改宫殿名为未明宫,因为他说他失去了心中的月亮。
山下的那些小魔精寻着血腥气而来,将阿善团团围住,但又惧怕她的灵力和她手中的錾月刀,畏首畏尾,迟迟不敢动作。
阿善不禁冷笑,她堂堂一界魔尊居然沦落至此,被这些不入流的东西逼上绝境,心念一动,錾月刀便如鬼影一般从她身边迅捷飞出,瞬时将面前的魔精们杀了个形魂俱灭。
錾月刀大杀四方后重又回到她身边,在空中抖动了几下,掉落到了地上,她也随之呕出一口血来。
她的灵力所剩不多,已经不足以支撑再次驱动錾月了,阿善早已伤痕累累,汩汩鲜血从泛着寒光的银色战甲上流淌下来,模样甚是惨烈。
看来一切已经走到头了。
她看了一眼往生崖下喷涌而出的熔浆,听说这儿是魔界和冥界的交汇之处,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等肉身在烈火中消尽,魂魄便会飘到忘川边的奈何桥上。
罢了罢了,这一世活得如此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也是够了,无谓挣扎,反正都是多余,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她是母族的耻辱,是她父亲这辈子都想掩盖的污点,她最忠心的部下衡武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崖下灼热的火岩上,死的时候还大喊着让她快走,而她一直以来都引以为挚友的邢廉——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发动兵变,驱使魔族叛军杀将上来,想要取她性命,曾与她并肩作战的神族将领南宫明现在正率领十万天兵天将驻守在幽都外,就等着他们火拼到两败俱伤,然后一网打尽……
天界摆下这么大的阵仗来杀她,还让南宫做先锋,那武神殿下也一定来了吧。
想到他,夜漓的心就隐隐作痛起来。
天幽且远,神魔殊途。
她叛出天界,重回魔界的那一刻,就不该对他们的结局还抱有幻想。
即便他没有亲自来杀她,怕是也早就想与她划清界限了吧。
阿善静坐在崖边,回想这一生,究竟是怎么走到如此田地的。
她想不明白,痛苦地抱着头,半是懊悔半是怨恨,眼泪不自觉得落了下来。
不过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这一世也不算是白活吧。
如此一想,霎时耳边震天的厮杀声,刺鼻的云烟,也都不复存在,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种感觉也不是从未体会过的,她在武神宫彤云殿里住的那几百年里,内心也都是一直是很平静的,毕竟那时有武神殿下撑腰,她尽可以无忧无虑,不谙世事,便是骄纵跋扈一些,惹恼了诸神,也有他护着。
可是后来有一天,天上的神官们说,她乃神魔结合所生,不容于世,需要趁早除之,免留后患。
阿善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神官要追杀她,他们却告诉她,她生来就有毁天灭地之能,本就不该存在。
从这一天起,围绕她的杀戮和阴谋就从未停止过,阿善闭上眼,往事一幕幕浮现。
终于她用颤抖的手拿起錾月刀,将刀尖对准自己胸口,狠狠扎了下去。
世人都说,錾月是魔刀,但它分明极有灵性,在阿善手中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没能违背主人的意愿,贯穿了她的心脏。
阿善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似乎终于解脱了。
听说这天上有西方佛祖,大罗金仙,一个都修为超群,法力无边,是天界至高至上的存在,其形早已遁入虚空,超脱六道轮回,游离五行之外,隐于大千之中,她在九重天上未曾得见,不知待魂归虚空之时是否有幸能见上一见。
如果有机会见到,她要问上一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对她?
带着悔恨,阿善跌下往生崖,散尽灵识,用她的元神去救那些死于幽都一战的魔族将士们。
就在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阿善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人抱住了,逐渐冰冷的四肢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来者好像声嘶力竭地再冲她呼喊,阿善努力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