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进门,猫头鹰便走出了黄昏界。它向上一飞——顿时我觉得它的爪子轻轻地扎了我一下,它急急朝冰箱冲去。
“可以为你搭个栖架吧?”我边锁门边问。
我第一次看到奥莉加说话。它的嘴抽搐起来,显然要很费劲才能挤出一句话。说实话,我怎么也不明白,鸟怎么会说话。而且还用人的声音说话。
“不需要,否则我会下蛋。”
显然这是想开开玩笑。
“要是我让你不快,那对不起了,”以防万一,我预先说道。“我也想摆脱这种尴尬。”
“我明白。没事儿。”
我把头伸入冰箱,发现里面有吃的。干酪、灌肠、腌制品……很想知道,四十年的陈白兰地怎么与腌得不很咸的黄瓜搭配?可能它们会互相觉得别扭,就像我和奥莉加一样。
我取出干酪和香肠。
“没有柠檬,对不起。”我知道这些熟食不怎么样,但就是这样……“不过,白兰地还不错。”
猫头鹰没有吭声。
我从吧台下一个拉开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一瓶“库图佐夫”。
“要不要尝尝?”
“跟‘拿破仑’对垒的那一款吗?”猫头鹰发出笑声,“不,不尝。”
眼前发生的事儿很荒唐。我把两个白兰地高脚杯稍微涮涮,放在桌上。我怀疑地看看一团白羽毛,看看弯曲的短喙。
“你不会用杯子喝。也许该给你拿一个碟子来吧?”
“转过身去吧。”
我照它说的做了。背后传来翅膀的簌簌声。然后是轻轻的、让人不舒服的咝咝声,使人想起或是被惊醒的蛇,或是漏气的瓦斯瓶所发出的声音。
“奥莉加,对不起,但是……”我转过身去了。
猫头鹰已经不在了。
对,我期待类似的情况。我希望,哪怕有一段时间让它以人的面貌出现。我在想象中描绘了奥莉加——一个被监禁在鸟的身体里的女人,一个记得十二月党人起义的女人的形象:不知为什么一个从舞会上跑掉的洛普欣公爵的女儿的形象呈现在眼前,只是年龄大些,庄重些,眼里流露出智慧的神情,不过人有点偏瘦……
然而,凳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外表非常年轻的女人。她大约二十五岁。头发像男人似的剪得短短的,两颊很脏,仿佛好不容易才从火灾里逃出来似的。很漂亮,脸部线条犹如贵族般纤细。但是这烧焦的头发……粗鄙怪诞的发型……
她穿的衣服真是叫人不敢恭维。
肮脏的军裤、四十年代式样的,敞开的棉衣,里面是脏得发黑的套衫。一双脚还赤裸着。
“漂亮吗?”女人问道。
“还算可以吧,”我回答。“光明和黑暗……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最后一次以人的面貌出现是在五十五年前。”
我点点头。
“我明白。在战争期间你被用到了吧?”
“在整个战争期间我都被用到,”奥莉加笑容可掬地说,“在重大战争期间。在其他时间我被禁止以人的面貌出现。”
“现在没有战争。”
“就是说,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