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倒也不怕,你倒是别往后缩啊,这时候知道替自己打算了,既如此,怎么不出去先把这烂摊子收拾了呢,一听二姑娘出头了,倒来留后手了,便宜也没说都让一个人占了的,当谁是傻子呢。
更何况,二姑娘说的不错,若没有这三百张药方,主什么事,想到此,余忠脸色略沉道:“太太倒是想的长远,既如此,二姑娘也别出头了,太太既捏着方子,明天先把门外要账的打发了,再去官府把庆福堂的人命官司了了,从此就什么都不怕了,这事儿老奴管不得了。”
说着站起来要走,王氏一愣,若她真有这样的本事还能指望二姑娘吗,忙让人拦住道:“忠叔慢走一步,咱们不是商量吗,我也没说不给,只怕日后便宜了外人。”
忠叔回过身道:“眼前先得过去才有日后,太太是明白人,这个道理不用老奴再跟您说了吧 。”
王氏脸色一暗,叹口气道:“春桃去屋里把顶柜最上头那个檀木匣子拿下来,不大会儿功夫春桃端着个匣子出来,放到炕桌上,王氏从腰上摘下钥匙串开了外头两把锁,拿出里头小一圈的盒子,上头竟锁着四把锁,王氏一一打开,里头是个蜡封油纸包着的方子。
拿出来看了看,跟忠叔道:“这是老爷弥留之际交我收着的,却只有一百五十张,剩下一百五十张,没来得及交代就咽气了,我正想问忠叔呢,平日老爷配药都是您老跟着,可知另外一半方子的下落?”
余忠道:“另外一百五十张在老奴这儿收着呢,这是当初老太爷的意思,怕都搁在老爷手里,若有个闪失,定福堂就开不下去了,分着搁,便一半没了,留下另一半也可支撑着,不至于倒了。”
王氏这才知道,原来余忠手里竟然握着余家半边儿产业呢,王氏不禁想,便自己不应他,让二姑娘主事,恐他也有法儿的,想到此,不免惴惴,却又想,余忠说的倒是大实话,如今哪还能想以后呢,能熬过眼前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凤娣刚起来梳洗毕,三百张成药方子就送到了她手里,凤娣便跟着余忠到后头账房院子来,账房先生早候着了,案头一摞账薄子,凤娣看了都眼晕,却也得硬着头皮翻了翻,让人把这些送到她房里,以后得空再看,当前得先解决外头堵着府门的债主。
便问余忠:“外头到底欠了多少账?都是些什么帐?有没有定下何时还?”
余忠道:“冀州府一共八个铺子,照着规矩都是年底一总结账的,今儿是腊月初三,若按往年的规矩,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前,定会把各家的帐都结算清楚的,不赊不欠,帐不过年,这是余家的规矩,外头哪些人是瞧着庆福堂封了,怕账烂了,这才忙着堵门要钱,八家铺子一年的药材款都没结,算起来至少要五万两银子之数才能过去年关。”
余忠说完,不禁度量二姑娘一眼,见这么大的数目说出来,二姑娘脸色都没变,也未露出丝毫惊诧,且她紧跟着问了句:“怎么八个铺子一年的药材款才这些?”
余忠暗了点了点头,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虽二姑娘没管过事,这头一句话却正问到了点子上。忙道:“姑娘有所不知,两万两只是铺子里寻常的药材,那些贵重的除了当天柜上用的量,剩下的都所在祠堂后的库房里锁着呢,这是当初老太爷定下的规矩,且这些大都是往年的存项,便当年置办的,也都是提前给了银子的,不算在这里。”
凤娣终于松了口气,不得不佩服余家老太爷,这桩桩件件,都想在前头了,居安思危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也怪不得庆福堂能在老太爷手里发扬光大,有这些珍稀的药材做底儿,余家就到不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开口道:“这么说,还有二十天的时间 ?”余忠点点头,凤娣站起来道:“如此便不着急,忠叔你让厨房熬几桶姜汤抬出去,让外头那些人每人吃上一碗,这天寒地冻的,别回头帐没要着,再把命搭进来,可不值当了,我换身衣裳就出去,今儿必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余忠自然知道她是要换衣裳,心里也真服了这位二姑娘,这一招虽说明摆着邀买人心,可有用啊,先让外头这些要账的人,喝上暖呼呼的姜汤,二姑娘这个余家大少爷,再出去交代清楚,这些人还能有什么话说,万事都得讲个理字,说下大天来,还没到结账的日子呢。
凤娣前脚一进院,后脚春桃就来了,后头跟着两个小丫头,一人手里捧着个老大包袱,到了近前,先行礼进了屋打开包袱道:“这是太太让奴才送过来给姑娘穿的,都是今年现做的,大少爷还没上过身的衣裳,帽子,鞋,身上的配的荷包坠饰,都一套套的搭配妥当,大少爷虽说瘦,到底是个男人,骨架子比姑娘大些,昨儿晚上,这些衣裳,都照着姑娘的尺寸改好了,姑娘试试若不合适,老奴再改也不费什么事儿。”
凤嫣拿了一套姜红绣着团花寿字的袍子,拽着凤娣进里屋换了,把她的发辫打撒,总到头顶挽了发髻,戴上一顶镶着獭兔毛边儿的帽子,对着铜镜端详了端详,见这般打扮起来,更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气,越发好看,不禁打趣道:“哪里来的公子,怎生了这么俏模样儿,比姑娘家还俊呢。”
凤嫣几句话说的俏皮,凤娣不禁站起来似模似样的微微躬身:“这位姑娘,小生余书南这厢有礼了。”
姐俩互相看了一眼均忍不住笑了起来,待凤娣一出来,春桃跟两个丫头也愣了愣,春桃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别说二姑娘这么一扮上,倒真像呢,不是知道底细的,如何看的出是个姑娘 ,只以为是谁家的俊公子呢。”
凤娣道:“妈妈就别打趣了,若不是大哥哥病着,我何必做这个出头椽子去,既装扮好了这可就该去了。”
说着迈开大步出了屋,直到了前头门上,刚出大门就听见外头一阵吵嚷:“我说余大管家,您这姜汤虽好,可不对症啊,我们身上再冷,也抵不上心寒,你说的再好听,庆福堂可是封了,你们老爷也入了土,你余家纵有底儿,几万银子呢,能拿得出?还有你们那位大少爷,那天在灵堂可听说晕过去救了半天,这才几天儿,就能出来主事了,这话莫不是哄三岁孩子呢吧……”
话越说越不中听,凤娣咳嗽了一声,走了出来,余忠忙躬身道:“大少爷。”
第7章
门外头的人一听这声大少爷,顿时鸦雀无声,都好奇的看过来,也怨不得他们好奇,余家这位大少爷可从没出过门,从小就是个病秧子,风吹吹都倒,以往他们私下里还说,这么个病秧子,不定那会儿一口气没上来,老余家这么大的家业,倒可惜了。
不想庆福堂一封,余庆来一死,这位病秧子大少爷倒出来了,头先一位贾青是要账的头,目光落在凤娣身上,愣了愣,心说这大少爷虽说瞧着瘦弱了些,却不像个有病的样儿,莫非前头都是讹传,年纪虽不大,却修眉朗目,生的好俊的模样儿,且举手投足没见丝毫怯懦。
说实话,如今这个场面,若换了自己都得怵头,可这年纪轻轻的大少爷硬是能压住岔儿,先头还说余家没人了,却原来还有这么一位,且听听他怎么说再做道理。
凤娣扫了一眼,其实也就二十来个人,头先一个年纪约有五十上下,穿着老厚个大皮袄,头上戴了顶狐狸毛的毡帽,鬓边头发黑白掺杂,积了一层薄雪的帽沿下,一张紫棠脸儿,浓眉厉目,颇有历练。
想必这位就是忠叔说的贾青,这些人的头,擒贼擒王,只把他说服,别人自然不会再闹,想到此,凤娣整了整头上帽子,下了台阶,对着众人先是深深一躬,起身道:“这些日子,家里忙乱,没顾上给各位叔伯登门请安,在此书南给叔伯赔礼了。”
说着又是一躬:“晚辈年纪小,又是仓促主事,药行上多有不明白的事儿,还望诸位叔伯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