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嫱凑过小嘴,悄声儿道:“不过,馥儿的心已交给他了……”
左拐子宋邦“啊”了一声,哭笑不得的道:“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这件事情只怕不会像你想的这般容易……”
黎嫱长长的“嗯”着,哭兮兮的道:“叔,您得替馥儿想法子啊,要不,馥儿就一辈子不回山了,叔与爹娘永远也没有馥儿了……”
宋邦惊恐的道:“丫头,你胡说些什么?你也不想想你爹你娘有多爱你,你宋叔叔是多疼你?假如你有了什么长短,你爹娘与宋叔叔将如何过日子?宋叔叔至今犹独身未娶,视你如己出,这么多人的希望系于你一身,你竟也如此不孝么?”
黎嫱大眼睛眨呀眨的,泪珠儿盈盈的道:“叔,馥儿一向孝顺你老人家,馥儿侍候你喝酒,哪一次不是亲手做两样小菜?馥儿服侍你奕棋,哪一遭不是亲自送上点心香茗?
冷了,馥儿替你老人家送去精绣的松柏长春锦被,热了,馥儿在你老人家背后摇扇取风,你老笑,馥儿陪你,你老忧,馥儿分担,前年你老人家卧病,馥儿哪一样不是亲手奉侍?
一连三月,都是衣不解带,亲侍汤药,你老病愈后,摸着馥儿的脸蛋说:呵呵,叔叔病了三个月,反而胖了几斤,我的丫头可消瘦多了……”
左拐子宋邦迷着眼睛,面庞上洋溢出一片极度的安慰与欣愉之色,他目光迷蒙,仿佛在缅怀着那一段往昔承受的孝意……
黎嫱幽幽的叫:“叔……”
宋邦悚然一惊,掩饰的抹去眼角因感动而溢出的丝丝泪痕,慈爱的道:“丫头,心肝,你真是叔叔的好孩子……”
黎嫱垂下头去,怜生生的道:“叔,馥儿的事……你老人家……”
宋邦咬着嘴唇,沉吟良久,双手十指在不停的搓揉,黎嫱看得真切,她让两颗泪珠儿夺眶而出,凄切的道:“叔……
这件事,想你老人家也早已得到消息,江湖上更已传开,如不从他,又叫馥儿去就谁?叔啊,馥儿的贞名厉节,全在于此,假如万一……叔啊,便让可怜的馥儿来生再孝顺你老与双亲吧……”
左拐子宋邦大叫一声,抱住黎嫱,激动的道:“好女儿,乖宝贝,叔叔答应你了,可别再提那些不吉祥的话,叔叔一定会支持你,为你设法,你父母与叔叔怎舍得下你啊……”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唉,你这丫头也太任性了,这件事,怎么可以由姑娘家自己出口嘛?还有,你爹那里,也得费一番周折呢,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实,宋邦之所以一进屋便对楚云十分和缓,主要的是他认为生米已成熟饭,总不能为了以前的一场冲突便连那小馥儿也不顾了啊;这时,黎嫱破涕为笑,她拭去泪渍,轻轻的道:“不要紧,爹那里,有娘去说……”
左拐子宋邦呵呵大笑起来,拍着黎嫱肩头:“好丫头,果然巧心思,你爹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你娘,也罢,叔叔亦拼着与你爹闹上一场,若是他不肯答应的话……”
她们在娓娓相谈,楚云则默默的站在一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欢喜得紧,血液流循加速,手心冷汗涔涔,自然,耳朵也伸得长长的。
狐偃罗汉半阖着眼,二人的言谈却听得一字不漏,他想笑,又不敢笑,肚子里紧得回虫都在扭跳:“啊哈,黎嫱这丫头片子,可真是个小妖精,一张小嘴甜得腻死人,嗲得叫人全身两百八十根骨头发酥,这妮子柔得像水,媚得像花,娇嫩得像珍珠,玲珑得像七窍心肝,可笑左拐子宋邦叱咤江湖中三十余年,名震大江南北,却对这丫头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云在听见宋邦已经答允之后,几乎高兴得大叫起来,他好像已看见了那幅美丽而醉人的远景,那含羞于风冠红绸下的美眸,那闪耀着喜悦的红烛,那连理并幕的金色大喜字,那喧天的乐鼓声,宾客的道贺声……
嗯,多美,多迷人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现在,楚云不得不佩服黎嫱的心思之灵巧,言词之动人,自然,更使他感动的,尚是这玉人那坚决不移的爱,一个女孩子,能当着他的情侣之前,鼓起勇气向她的长辈亲自开口提婚,这,除了以深厚无匹的爱为基础外,又有什么会令她如此大胆,如此不顾一切?
于是——
极快的,这陋室中不调和的空气已迅速消散,方才的一丝敌意亦化解于无形,黎嫱心里甜甜的道:“叔,你老人家一定知道这人是谁了……”
左拐子宋邦呵呵大笑道:“为叔老眼未昏,双耳未聋,如何不知?”
黎嫱俏脸儿在苍白中浮起一抹奇异而动人的红霞,美极了,娇极了,有一股脱俗凌波的诱人韵息,她低柔的道:“叔,准啊?”
左拐子宋邦笑得合不拢嘴的道:“此人么,远在天边,不能相见,若近么,近就在眼前。”
他说到这里,面色一肃,沉穆的道:“楚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