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素英也不恼,慢条斯理:“同志啊!你就帮帮我们嘛!你想,说起来我们与岛上的人也没有亲戚关系,冒着危险去采访,说到底还是想帮他们走出来。也许有人想出来,但出不来,还有人就算不想出来,我们去做做工作,说不定就出来了。好歹是几条人命,丢了咱心里不愧疚吗?麻烦你帮个忙,帮个忙啊!”
里面传出闷闷的声音:“你还让不让人睡了啊?!”
刘素英只好停止拍门。
郑雨晴无助地问:“老师,现在我们怎么办?”
刘素英说:“咱们在四周寻寻,看有没有摇船的老大肯过去。”
四周一片漆黑。刘素英从应急包里掏出一支手电,拧亮了就要出发。
值班室门开了,值班员一边套雨衣一边说:“你们真是!作死!水都漫成这样了!去哪?!过来!没摇船有腰子盆,你们敢上吗?”
腰子盆形似猪腰,就是木质平底采莲船。大家可以脑补一下“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浪漫场景。说是船,其实比澡盆大不多少。风平浪静的时候坐一坐,还是很有意境的,可现在这大风大雨的,腰子盆能抗得住吗!郑雨晴脑子一阵发蒙。
刘素英随手抄起挂在墙上的救生衣,递给郑雨晴一件,自己穿一件。她粲然一笑,跟着值班员,抬脚便跨进了腰子盆。郑雨晴虽然害怕,但看到刘老师如此轻松坚定,便一咬牙跟着跳了上去。她这一跳简直是没轻没重,腰子盆激烈晃动起来,若不是值班员一把拉住她,郑雨晴便一个跟头掉水里了。
刘素英问她:“你会游泳不?”
郑雨晴哆哆嗦嗦地答:“会……以前是校游泳队的。”刘素英拍拍郑雨晴:“那我就放心了。”
腰子盆一摇三晃地离开岸,踏着秧歌步子,进两步退一步,一点点向江心岛划去。值班员喘着大气用力划船:“你们两个女记者真猛!比一般的男的都猛!”
他又说:“两位记者同志手把船帮子逮紧了,坐稳噢,江上的浪头大了!”
一叶小舟在江中穿梭颠簸,郑雨晴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雨衣的帽檐不停唰唰滴水,浪头一个接着一个袭来,溅起的水花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紧紧偎着刘素英,隔着两层雨衣,郑雨晴感到从刘老师身体里传递出来的温度,暖烘烘的,让她踏实。
她悄悄问:“刘老师,你会游泳吧?”
看着渐渐清晰的江心岛,刘素英微笑道:“不会。”又对郑雨晴说,“真翻船了,你只管自己往岸上游,莫回头!”
郑雨晴给惊着了。
江心岛已经断电断水,那几个偷偷潜回来的人,不仅鱼苗网箱没能守住,连自己也身陷绝境。在村中央的宗祠里,他们看到两位女记者,简直像看到了女神一般,拉着她们的手不放:“谢谢记者同志,谢谢记者同志!你们来了就好了!”
值班员恨恨地答:“几条贱命,活活添乱。你们几个加一起都不如一个记者大人的命贵!”
这些人七嘴八舌:
“原以为过来把网箱加固一下就能回去,哪里想到有来无回了!”
“这里还有几个老太太,死活不走,那边那个是我妈,你讲我能撇下她不管吗?我真不是为鱼!”
…………
刘素英问:“这里谁家损失最多?”有个人回答:“永刚家。”
永刚家损失特别惨重,十几个网箱被大水冲走,全部家当赔得盆干碗净,女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急得要自杀,被人拦下后就病倒在床上,三天水米不进。
永刚老婆头上扎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形容憔悴地在床头缩成一团,两个半大的孩子偎在她的怀里。
刘素英熟门熟路地弯下腰,从她的床下,摸出一只小马扎坐下,人趴在床头边,拉着女人的手,轻轻摩挲,细声细语地说:“大姐,你是有政府的人,几个网箱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