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赶到出事地点,小契他们已经把瞎老齐打捞了来。幸而井里水浅,又救得及时,没有酿成重大事故。那瞎老齐已是将近70的老人,虽然没有喝多少水,但井下水寒,捞上来时,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光张嘴说不出话。
大妈叫小契赶快把他背回家里,换上干衣服,盖上被子暖着。呆了好半晌,瞎老齐才慢慢缓过气来。问明情况,才知道是轮流给老齐挑水的李能不负责任,水缸里一点水也没有了,他急着做饭,就提了一个桶磕磕绊绊地摸到井上,结果失足掉到井里去了。
大妈想起自已作为军属代表,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由一阵难受;想起李能处处妨害工作,又不免气愤。她一面吩咐金丝给瞎老齐做饭,一面又问瞎老齐说:
“老齐哥,梅花渡那闺女这几天怎么没来?”
“她来干哈?”瞎老齐倔声倔气他说,“我让她回去了。”
“干吗让她回去?”
“干吗?”瞎老齐扭扭脖子,“一个没有过门的大闺女,就南跑北奔的,三天婆家,两天娘家,你瞅着这个像话?”
“嗳,你这个老脑筋!”大妈笑起来,“你不是有困难嘛!”
瞎老齐又把脖子一扭,愣倔倔地说:
“我自个儿克服!”
“还克服呢,”小契哈哈大笑说,“你已经克服到老龙王那儿去了!”
“我自个儿克服!”他重复说,还用他失明的眼睛瞪了人们一眼。
正在烧火的金丝也温柔地微笑起来。
“老齐叔这老脑筋,可不是一天半天了,”她温和地说,“我当姑娘那时候,他就这样儿。有一回,他家引弟跟我们一块儿唱歌跳舞,他在台底下冷古丁地把烟袋锅子一伸:引弟!你给我下来!什么豆豆豆、索索索的!”“金丝,你别跟他算老账了。”大妈笑着说,“他那老脑筋,叫我看比我们家那个老东西还强多着呢。八路才来那时候,我已经是有了两个孩子的人啦,那老东西还死死地看着我。别说去开会,就是见你坐在门口做活儿,也不顺眼,动不动就把个死眼珠子一瞪,你,你为啥单单坐在这儿做活儿?你瞧谁哩?你要是还他两句,他亮着鞋底子就打上来了。我开头儿怕他,没少挨他的臭鞋底子。后来,我的胆子就壮起来了,给村里报告,妇救会开会斗争他,儿童团到门口啦啦他,这才把他斗草鸡了,到底向我承认了错误。看起来这封建堡垒、老顽固,还得不断地攻着点儿!你一松劲,他邪气就壮起来了。你说对不对,老齐哥?”
老齐知道大妈编法儿说他,心里不同意又不好当面反驳,只好相应不理。
“老齐哥,”大妈又笑着说,“到明儿我还是把梅花渡那闺女叫过来吧!”
“不,不用。”他斩钉截铁地说。
“总得有人做饭才行呵!”
“有米我就能下锅。”
“看,还挺哩!”大妈笑起来,“那地也该耕了,你能瞎摸着把种儿撒到地里去呀?再说,你要出了三差两错,叫小堆儿在前方知道了,我们可怎么对得起他!”
瞎老齐不吭声了。
大妈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整整一天,就吃了这么一顿晚饭。第二天一早,又起身往梅花渡去。
梅花渡街当间,有一口水井。一个穿着素花粗布夹袄的姑娘,正在那儿打水。大妈眼尖,老远就瞅出那是来凤。大妈望着她那健壮而又秀气的背影,向她跟前笑眯眯地走着。走到她身边她还没发觉哩。人说这闺女像个假小子可真不假,只见她用扁担钩勾着桶錾儿,三晃两摇,沉甸甸溜溜平一大桶水,就像闹玩儿似地提上来了。
“闺女,让我喝口水行不?”大妈在她背后逗笑地问。
来凤猛一转身,扬着眉毛说:
“咦,是你呀大妈!你怎么来啦?”
“你不去嘛我还不来!”大妈笑着说,“闺女,这几天你怎么不到婆家去?是不是害臊啦?”
“光明正大,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来凤带着气说。
“那你怎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