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好再次被行刑的内侍拖上来,刚刚好端端的人如今已经变了模样,鬓发松散,衣裙血染,人踉踉跄跄跪倒在升平面前,升平勉强支撑自己俯下身,蹲在永好身边,替她掖好散开衣襟时悄悄放入玉章进怀,惨然道:“以后去了训教司好生为人吧,本宫会关照她们对你免于惩罚,也算是不枉我们主仆一场。当日舅父还曾夸赞你忠诚可嘉,如今看来,也是笑谈一场了。”
永好抬眼看着升平,半晌才郑重的点点头:“公主保重,奴婢与公主殿下只能来世再见吧!”
殿外行刑的内侍早已经站在一边,单等二人说完告别便架了永好离去,升平状似因幼年玩伴背叛心感悲戚,整个人扑在榻上哭泣,双肩不住颤抖手勉强掩住脸。
她虽没抬头,却仿佛首次才看清永好坚毅的眉眼,将那一眼深深印刻于心。
成与不成,只此一役,一切全靠永好了。
是夜,没有永好的陪伴,升平反复辗转难以入睡,昭阳宫那边再没有任何消息,大兴殿新登基的皇帝杨勇仍在忙于筹备登基大典兴奋难眠。东宫太子妃为照顾委屈啼哭的皇储辛苦不迭。
偌大皇宫,入夜竟无一人入睡,可见,注定风雨欲来。
濒危涤尽南柯梦
接下来的几日永好始终没有消息,胆战心惊的升平只道是永好已经在出宫时被杨勇等人发现,连同玉章被处置掉了。
她哀哀的望向窗外,越发逐渐绝望。于炭火上煎熬也不过如此,每时每刻,她都无力坐稳安心。
猝逢惊变,升平知道碍于独孤家势力军权,自己和母后的性命必定无虞,但杨广是否能平安,父皇能否能提前回朝怕是杨勇早已经在心底做出决定了。
升平靠在榻上喘息苦笑,此刻瘫在床榻的她根本已经失去所有抗争的力气。
母后的期望最终还是落了空,永好没有带来舅父的救兵,玉章也没有换回父皇母后的自由……可见朝事并非总是顺遂如意,即使有心调兵遣将也需看时机是否配合。
突然殿门外有宫人仓皇回报,“公主殿下,太后病重请公主殿下前往昭阳宫探望!“
升平心头顿时抽紧,耳边嗡嗡鸣响。独孤皇后病重多日,虽然已呈沉疴症状,但宫人并不至如此慌乱,莫非……。
升平跌跌撞撞奔上车辇赶赴昭阳宫,但见昭阳宫外纷纷徘徊不定的宫人,见到公主凤辇悉数围住跪倒恸哭,升平抢先跳下凤辇,顾不得皇家公主端仪直奔昭阳内殿。
端木秀荣去了以后,独孤皇后身边又换了一位服侍嬷嬷,见到升平公主驾临殿内慌乱跪倒参拜不迭。升平对此不加理会,疾步走到榻前,发现正殿长榻上竟然空无一人,立即回头厉声急问道:“母后呢?”
不等嬷嬷作答,屏风后已经悄然转出一人朝她深深施礼:“公主殿下,老臣有礼了。”
升平定睛看清来人,强忍心中震惊盈盈下拜:“舅父什么时候入宫来的,母后呢?”
独孤陀垂首笑笑表足了君臣主幼的谦卑,眼中眉间隐隐却是对升平的无比憎恶。所幸不曾过多表示又是压低了眉眼,一心牵挂母后安危的升平难得知道他的心中不屑和鄙夷。
两人错过身,独孤陀只对升平轻声说道:“二殿下不日即将归朝,请公主殿下多加忍耐。”
独孤陀语意阴森,激起升平心底寒意,她僵硬动作,还来不及扭头再问,身着内侍棕色长袍的独孤陀已然转眼消失在宫门口。
不知独孤陀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皇宫内苑,更不知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禁军把手的城门,如今看来,怕是连亲兄弟也早在独孤皇后身边预留了眼线,便留了些许功用以备不时之需。
又是一个不信之人。一次惊变,似乎升平曾经自若生长的宫阙,处处皆是不可信的虚伪笑脸。
高阔大殿上锦毯似乎骤然变了颜色,阴森冷风卷起金纱垂幔,沉沉暮暮泛着透人肌骨的寒冷。
升平心中不免悲凉,万千纷乱思绪还来不及整理,想起母后安危,遂先行整理衣裙入内殿查看。
脚步悬于半空还未落下,陡然听见内塌一声惨叫惊呼,殿门外宫人纷纷跑进内殿查看,升平立即回头呵斥住欲向前扑的宫人,“不许进来!”
宫人领命停住脚步。升平强稳住心神心中默念:母后,你等等阿鸾……
半句话还没等思量完毕,泪水已先行滚落。身子虚软得直立不起,一脚跌倒在地,再没有一分力气爬起。升平只觉得自己心肺都被掏空了般,勉强撑住身边墙壁挪进了内室塌边,视线所及正是独孤皇后已经直挺挺躺在床上并无半点生息,黄钱纸一般的面色在昏暗宫灯照耀下阴森骇人,顺着泛青的嘴角滴滴答答流淌着乌黑血丝。
升平还在小时偷望过如此可怕景象,那个死亡多时的宫人也是嘴边涎了黑色血丝,黄了脸躺在御花园百花丛中,丑陋诡异的景象她只消瞧一眼便终生难忘。幼时的永好仍是知晓一切,她对说那是服毒,说完便蒙住升平的双眼再不让看。
于是,升平从小便知,服毒后的死相太过难看,将来若非无力生存定不能如此,不想今日,母后却选最难看的方式结束自己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