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池自小到大都被那一身姜味折磨着,所以到了京城就立刻把那几张方子扔到床下去了。离了药,手果然越来越凉。不过老师认为,这虽不是个病,也不对自己怎样,但是别人碰着不舒服,又有人忌讳,还是要治的。魏池不觉得,不舒服就不让人碰呗,偶尔一两次碰着别人,惊了人,那就当对方吃了亏呗,反正自己也没让别人少吃,不差这么一次半下的。至于那些忌讳的人,谁忌讳谁自己去泡姜糊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才懒得管你怎么想呢。
太医院不是这么认为,手凉并不是个祥症,更何况这是皇上的身子?陈鍄本人最忌讳有人说他凉薄,所以也在意这个。今天听向芳的话中有话,心中十分满意,也就不再多问,捏着石头养神去了。
养心殿安安稳稳,合德殿却未能向外人想的那样闲。这位塞外使者偏偏是位女性,有些活动就要后宫皇后,诰命夫人来招待。陈玉祥作为成年的公主,也不能闲着。一大早就有司仪过来商量着安排今天的赏花。司仪以往并未和合德宫多有交涉,所以此次异常谨慎,天还没亮就候在了那里。一旁带来管事的嬷嬷对外努了努嘴:“那就是合德宫的糖糖,要说位势呢,自然有比她年长的管着,但是那人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一会儿恐要多看她脸色。”司仪也是贵族家出身,深通这贴身侍女的含义,于是便认真打量过去,只觉得这人的神色似乎不喜心中便有些紧。
用完了早膳,这司仪才被唤进去,赐了座位,给公主讲解赏花的事宜。司仪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公主都没怎么应声,头瞟了一眼——只见堂上的这位无精打采,似乎正在走神。
糖糖听座儿下的那人说话打顿,赶紧碰了碰玉祥,玉祥这才强打起精神听完:“本宫都知道了,下午的衣裳就按例来,都退下。”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糖糖才说:“说你不在意?有了那么点子的传言你就没精打采的!刚才那司仪都觉察出来了。”
玉祥嘴硬:“我本就不在意,他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事轮不到上我的心!更何况他也没婚娶,和谁一处,对谁好都是理。以后他的事情别对我说了。”
糖糖没理她:“那个塞外的公主可和咱们不一样,听说瞧上谁就是谁。”
“那就是谁呗,我累了,要去睡会儿,别来烦我!”玉祥说罢急急的往里屋走,一面走一面拔了钗环,还真走到床上去睡了。
糖糖又好气又好笑,只好随她,自己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退了出去。
玉祥哪里睡得着?不过是自己找气自己生,滚来滚去满心都是:点心,点心,点心。
五六等糖糖出来了才从角落里跑过来:“主子和你怄气啦?”
“和我怄什么气?那是自己在和自己怄气呢?”糖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呢!这是恨人不争气!五公公也一旁去歇着,今儿下午还要你伺候着赏花呢!”说罢扭身走了。
五六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摸了摸脸颊也退了下去。
索尔哈罕并不知道远远地宫殿里正有人冒酸,只是被这几天的事情弄得有些累,拿了帖子来看:“是赏花?”和大齐的长公主?倒想到魏池说这会儿的花已经不多了,多的话也要送自己两盆云云。于是就问:“这个时候赏什么花?”阿尔客依冷冷的说:“花样儿罢了,殿下也活糊涂了?”索尔哈罕气得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太正经了?偶尔也别这么认真……”阿尔客依抬头看了索尔哈罕一眼,低下头又接着做手上的事:“要真喜欢那个人,值什么考虑的这么多?只要你愿意,我绑了他带……”“别别别!好姐姐谢谢您了,您歇着!”索尔哈罕赶紧打断:“我和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尔客依头都没抬,心想你在封义城外哭了一晚上,你还一点关系都没有?敢做不敢认?一家子都没意思……
索尔哈罕心虚,还在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大谈特谈。阿尔客依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叹了一口气:“要是他连荣华富贵都舍弃不下,那殿下何必自己作践自己?不如趁早收心。”
索尔哈罕一时哑口无言。
阿尔客依站起身:“就是因为殿下是个明白人,我才……”
索尔哈罕捂住了那张嘴:“去歇着,让我也歇着,我下午还有几个时辰要和那些公主皇后们赔笑脸呢!”说罢进了里屋,砰的关上了门。
一场无甚意义的会面,巧合的是两位与会的都默默地盼着下雨,最好这雨里还夹杂着冰雹,好把这不知是谁安排的赏花给免了。可惜终究是未能遂愿,天气好得无懈可击,赏花会照常进行。
这的确不是赏花最好的时候,不过合德宫四季皆宜,此刻杏花还未褪尽,石榴正待吐艳,粉糯的红和张扬的红彼此辉映。陈玉祥心中有些间隙,本不想说话,但是地主之谊还是要尽的,于是强找了个话题:“公主大人见笑了,本是扫过了庭院,但是春风还未尽,所以这花瓣又落了一地。”
索尔哈罕也纯粹无话找话:“都说落红并非无情物……这也别有意境。”
合德宫确实美丽,魏池作为官员是无幸进入者华丽的内廷的,所以她远远地眺望大宸宫,只能看到飞翘的屋檐,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湖面飞鸟。其实,大宸宫对她来说依旧是陌生的,虽然只在漠南住了几个月,但是索尔哈罕的公主府对她来说要亲切得多。
也是因为这份陌生,让魏池对公主府的精巧别致大为赞叹。等索尔哈罕本人来到这座举世无双的宫殿的时候,才知道何为举世无双。
有诗云:九天阊阖开宫阙,万国衣冠拜冕旒。
今天所见也就是如此。
索尔哈罕默默观察着这位大齐的长公主,这位女子和那天的胡贵妃不同,那个女人咄咄逼人的气势让索尔哈罕觉得有点可笑,也和之前的王皇后不同,王皇后的温顺和蔼是懦弱的,隐忍的。而这位公主更像是飘在天端的一朵云,柔软而安静。
两位主子都不怎么说话,司仪只好打起了圆场,将一路经过的景色逐一介绍——这一处又是什么景儿,哪一出又是什么意。
索尔哈罕看着湖面上零落的杏花花瓣,问:“这个时节,不是买花的时节了?”
陈公公一路都跟着魏池,自然是事无巨细的一一转达给了陈玉祥,玉祥一听此话,几乎就想到魏池是怎样对她说:这不是买花的时节,要不送你一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