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哄小孩去。
……
身心俱疲半小时,按下葫芦浮起瓢,总算把整艘轮船安抚下来。
淡淡的夜幕笼罩长江,映出点点星光。
轮机室里气氛凝重。
地上摊着大大小小的修理工具,几道铁门大敞,露出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组件,那是蒸汽引擎的血管和五脏六腑。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一个赛一个沮丧。
“常见故障都排除过了。老大,兄弟们都尽力了。”
本来都不是专业人才,有的人大字都不识两三个,就算对蒸汽引擎的运作略知皮毛,但也都所知有限,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
所谓术业有专攻。西方社会拥抱资本主义经济法则,更是强调分工和专业性。
蒸汽轮船的构造复杂,隔几年就更新换代。就算是轮机长“老轨”,也不能拍胸脯说通晓其全部奥秘。
今天大家抱着本刚译好的操作手册临时抱佛脚,凭着朴素的常识和直觉摸索,找不出任何明显的破绽。
不少人通过维修通道,爬进狭窄的管道间,衣衫上满是油污,一张脸蹭得花花绿绿宛如窦尔敦,一脸无奈地瘫着喘气。
“多谢大家。”苏敏官点点头,把方才的焦躁压回心底,声线沉稳,说:“还有一夜的时间,谁都别慌。最坏也不过多滞留几日。赔偿什么的,咱们也不是泥人儿,那些洋人想从咱们手里抠钱,也让他们掉层皮。”
众人都知自家老板有手段,听到他胸有成竹的话,再次定心。
苏敏官打量一下黑漆漆的机器,弯腰从箱子里拿出油布罩衣。
自己上呗。
在大清国做生意,谁还不是个全才。
他刚要穿衣,忽然动作停滞,四处扫一眼。
“林姑娘呢?回舱了?”
大家忽然都哑了,互相看看,最后选出个代表,低声下气道:“兄弟们没用,怕是到明天也修不好这船。林姑娘着急,让我们安排舢板,去安庆城了。”
苏敏官一下子又头大:“她一个姑娘去做什么……”
众人连忙说完后半段:“叫了两个兄弟护送,绝对没闪失,你放心。可能去医馆查看老轨伤势了吧。她让我们留话,请你在船上主持大局,她去想想办法。要是没辙,午夜之前一定回来。”
*
“姑娘喝茶,别嫌弃,咱们这儿没什么好茶,润润嗓子。”
安庆义兴茶栈的铺面里,值班伙计客客气气地端出茶壶茶杯,放在桌上,偷偷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小姑娘。
安庆义兴茶栈,几十年前是天地会湖广分舵一处光鲜前哨。近几年邻城接连开埠,茶栈平白失去不少商机,以致经营不善,会务荒废,濒临倒闭;好彩年初遇到财神爷,两广金兰鹤乘着蒸汽轮船前来视察,注资八百两银子,让这个茶栈起死回生。
茶栈今日已经打烊,这姑娘却突然找来,顺着沙土街道一路跑,跑得风尘满面。她身后跟着两个水手打扮的大汉,腿脚倒腾飞快,竟险些追不上她。
然后她叫门,开口就是天地会暗号。茶栈伙计犹豫了一下,开门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