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批吃螃蟹的勇敢者。“商会”到底能给自己的生意提供多大助力,谁也说不准。
办公室里没动静。大家交头接耳。
有人信心不足,小声嘟囔:“就当来见世面……反正只交了一百两,就当认识点朋友……”
咔哒一声,门开了。
商会理事长,那个年轻却沉稳的苏太太,径直走到房屋中央的小黑板,用布包手指头,捏起一支粉笔。
“上海港今日大宗土货开盘价……原棉、茶叶、生丝、生漆、芝麻、大豆……洋行收购限额分别是……”
她一边写,一边横平竖直,熟练地画出表格。
“……宁波港,昨天的价格……原棉、茶叶、生丝……”
“……三天前,镇江、九江……汉口……”
几十双眼珠子追逐她手中的粉笔。这些徘徊在码头、仓库、商铺三点一线的土货商人,平生头一次,脑海里超额负载,装了半个大清版图的商机。
一屋子商贾,老的少的都有,平日里也是人五人六的小老板,今日宛如开蒙学童,伸着脖子,摸出眼镜,大气不敢出,关注着“教书先生”的一笔一划。
脑子快的很快看出了问题:
“上海和宁波的生丝价格怎么差一倍!”
“上个月我去汉口,砖茶收货量还没这么多!——不对呀,茶商应该都在过年啊!“
“苏太太,镇江九江的三天前的差价,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
林玉婵不理会。她只负责提供情报,不负责分析答疑。
否则万一分析失误,让别人亏了大钱,她担不起这责任。
数字写完,紧接着是商业动向。
“汉口:俄商入驻租界,使用机器压茶,茶砖产量翻倍,当地茶砖价格骤降,对俄出口量翻倍。渣打银行入驻,当地洋行融资更易,各项商品收购额都会相应增加……”
“镇江:受苏州无锡战事影响,当地有官军设卡收税抵军费,洋商难以通行……”
“宁波:宝顺洋行大量输入鸦片。官府令当地盐商补税款。两相叠加,造成当地钱荒,头寸吃紧……”
“广州:虽然我们的船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但从九江得到消息,有三家洋行计划撤出广州,将总部转移至上海。分别是……”
“香港:各大洋行筹备聚资组建一个总部设在中国的新型银行……”
桌上的茶早就凉了。没人有工夫品茶,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小的,生怕错过这细声细气的每一句话。
对许多人来说,尽管还无法立刻分析出这些情报能怎么换成银子,但商人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一块小小的黑板上,隐藏商机无限。
每家商铺都有自己的货源基地。有些近宁波,有些近九江。这些外地的情报对他们来说也并非多余。下次他们往返内陆的时候,再也不用花时间重新了解情况。
有人摸出随身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