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赵锦绣看着燕氏张口,声音竟也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的哭腔,“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怎么哭了?你从前可最不爱哭。”燕氏笑着无视了她话中的不敢置信,温柔地拾起帕子替人抹泪,她几乎能看到骨头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些年少见的温和笑容,似想起往事,她替赵锦绣压着眼角的泪,脸上的笑意又深了许多,“你那会总说流血不流泪,可没把你阿娘吓死。”
只是笑意也只是留了短暂的一会,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赵锦绣的阿娘,她唯一的闺中密友,也已经离开人世,就像她的春行,再也回不来了。想到春行,燕氏苍白羸弱的脸上不禁又流露出一抹黯然,只是不忍让赵锦绣担忧,她很快又扬起一个笑,“好了,我们进去吧。”
她牵住赵锦绣的手,带着人往里走。
屋中早有准备好的茶水糕点,燕氏一面牵着她,一面说,“知道你不爱喝茶,特地给你煮了酸梅汤,加了去年秋日藏着的桂花。”
丫鬟捧着茶碗过来,燕氏看着赵锦绣笑道:“你喝喝看,是不是还是从前那个味?”
赵锦绣抬眸看去,见青瓷茶碗里飘着金灿喜人的桂花。
从前阿娘还在的时候,未至盛夏就会为她准备酸梅汤,知她喜甜不喜苦,阿娘总会亲自为她放许多花蜜,见她如小馋猫一般抱着茶碗喝,她会一边温柔地让她慢点喝,一边无奈道:“这般吃不得苦,日后可如何是好?”
她还不曾说话,大开的门扉外,她爹就已一身绯衣官袍迈步进来,笑着接过她阿娘的话,“我们的女儿,何必识苦?瑶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人让我们的瑶瑶吃苦。”
“你啊,也太宠着她了,这样下去等她嫁人可怎么办?”
她娘语气无奈,她爹却不以为意,“若娶她之人不能宠着她纵着她,瑶瑶又何必嫁他!”
他们不知。
在他们走后,她便已识遍这人间苦。
“怎么了?”燕氏见她只盯着汤碗,却没有要喝的意思,不禁忧心道,“可是不喜欢了?”
女大十八变,更何况是这口腹之欲,她正要喊人去重新准备,便见赵锦绣已拿起汤碗,笑着说道:“谁说的,我最喜欢梅子汤了,多少年……都不会变。”
她说完便低下眉,捧着茶碗慢慢喝了起来。
味还是旧时味,只是喝的人的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
从前喝梅子汤,她就像个小馋猫一般咕噜咕噜喝个一通,一碗不够还要第二碗,如今,她喝得慢条斯理,那一身名门贵女的风范,即使她再是不喜,也早已潜移默化。
燕氏察觉到了,却没说什么,她只是目光温柔又心疼地看着她。
“嫂嫂呢?”赵锦绣喝了半碗便放下了,她移眸看向燕氏,语气含着笑,“我听说嫂嫂生了个小侄儿,我这个姑姑第一次见他,也不知他喜欢什么,便请人给他打了一个长命锁,保佑他平平安安。”
东西是早就备下的。
赵谢两家是世交,即使这些年隔着千山万水不好来往,但每年过年也都有礼节往来,姜唯姐姐和谢大哥的儿子名唤谢回,和生安一样都是生于十九年。
有时候赵锦绣也会想,这是不是离去的人给留下人的一份怀念和寄托,谢大哥死了,却给姜唯姐姐留下一个孩子,爹娘没了,但也给她留了一个弟弟。
有了这样一份寄托,也不至于让他们倒下,甚至可以在面临黑暗时,有个互相依靠取暖的人。
“你小侄儿前阵子染了风寒,你嫂嫂正在房中照顾他。”燕氏温声解释,“先前你嫂嫂还托人带了一份口信过来,让我替她同你致声歉意。”
小孩生病最是让人忧心,从前生安咳嗽一声,她就担心不已。
赵锦绣先问了严不严重,知晓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又笑,“左右我也要在您这叨扰好一阵呢,总有机会见到嫂嫂和小侄儿的。”
燕氏一向是把她当女儿看待,闻言自然也高兴,只握着赵锦绣的手轻轻拍着。
两人又说了一会家常话,赵锦绣估量着时候便开口问,“对了燕姨,谢池南呢?这家伙不来参加我的及笄也就算了,我来了雍州也不来接我,您可得替我好好罚他!”
她如旧时一般撒娇卖乖,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燕氏的神情。
便发现她刚提起谢池南,燕姨的神情就是一僵,如先前在城门口时李妈妈的神情一模一样,不,也有不一样的,比起李妈妈的讳莫如深,燕姨脸上还带着一抹厌恶和恨意。
赵锦绣不明白燕姨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谢池南不是她最喜欢的孩子吗?
谢家两个孩子,长子谢春行文武全能,十六封将,偏又性情温雅,旁人敬他爱他,唤他一声“无双公子”,次子谢池南虽然调皮顽劣了一些,但也是从小就显出过人的天赋,书院先生对他又恼又爱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作为他们的母亲,燕氏自是两个孩子都喜欢,甚至因为担忧长子太过出色,让次子难过,她还格外偏颇当初还年幼的谢池南。
至少在赵锦绣十岁之前的记忆里,燕姨是十分疼爱谢池南的。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心想问,在一旁伺候的李妈妈和其余丫鬟婆子也都变了脸,李妈妈正要岔开这个话题,就听燕氏已淡淡开了口,“去喊二少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