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言负手站在夜空之下。
夜深了,时辰虽然还不算太晚,但对于留兰巷子的许多人而言,都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甚至已有不少人早已进入梦乡,冯氏便是其中之一,她一向睡得早,此时更是已经一觉醒来。她是被渴醒的,这会提着水壶披衣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瞧错才沙哑着嗓音喊人,“阿言,你怎么还没睡?”
“看书久了,出来休息会。”黑夜把青年的神情掩藏的很好,倒是方便他无需再想什么理由去叙说,眼见冯氏手中提着的茶壶,他走过去,“您进去歇息,我去给您倒。”
而后不等冯氏拒绝,他就拎过茶壶朝厨房走去。
留在原地的冯氏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一双细眉轻轻拧起,她总觉得阿言今日有些怪怪的,休息日子没去药房也没去私塾,问他去哪里也没说,回来的倒是早,只是回来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想到傍晚时分那位明初姑娘还过来找了阿言。
冯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但隐约觉得可能和那位赵家姑娘脱不了干系,等他回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忧心忡忡问人,“阿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虽说这些年他们母子之间很少说交心话,但她始终是他的母亲,十月怀胎,相伴十多年,他心情是好是坏,她还是能看出一二的,而此时,她便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从今早起来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出来了。
“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和娘说,娘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总归还能当个好的听众。”冯氏鼓起勇气和他说道。
她看到青年落在她眉间的目光,也看到他微张的薄唇,他似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眼帘,摇了摇头,“您别担心了,我没事。”他扶着人进屋,“夜深了,您先歇息吧。”
看着身边青年干净清隽的侧脸线条,冯氏张口欲说,但嘴唇嗫嚅一番最后还是闭了嘴,只是等人要出去的时候还是把人喊住了,“阿言。”
林斯言回眸。
冯氏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说道:“你什么时候想说,娘都在。”
檐下悬挂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昏暗的光把青年的身影拉得很长,不知过了多久,冯氏才听到青年轻轻“嗯”了一声。
悬在高处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冯氏笑道:“那你快去歇息吧,明天还得去书院。”
“嗯,您也早些歇息。”
林斯言说完便合上门走了出去。
夜色如墨,头顶星星寥寥无几,月亮也不算明亮,林斯言出来后却还是没有立刻回屋,他站在檐下仰头去看头顶的天空,脑中再一次出现那抹熟悉的倩影,她明艳的模样、娇俏的模样,坚定执拗义无反顾的模样……
明明相处的次数不算多,可他发现,每次相见时她的模样和神情,就连说过的话都被他深深地烙在脑海中。
想忘都忘不掉。
他闭上眼睛,尝试着想把这些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可眼睛闭上后,那些笑貌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她坐在马上朝他颌首,她撑着伞跟在他身后,她和他下棋时因想不出解法而皱起柳眉等想出法子又忍不住雀跃的翘起唇角,还有山洞里她和他说“林公子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这样,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最后是今日,满堂哄闹,她陪在他的身边,以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帮他抵御那些眼神和嘲讽,她和他说,“其实投壶很简单的,林公子若有兴趣,以后我教你。”
以后……
浓密的长睫在晚风中轻轻一颤,他们哪有什么以后?
“别想了,林斯言。”他闭着眼睛,在那一幅幅清晰的笑貌下,站在晚风中沙哑着嗓音自己跟自己对话,“她值得更好的。”
何况他今日这样的做法,想必她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了,傍晚明初来时,他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她那么聪明,应该明白他们不是一路人,以后,想必她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这样挺好的。
他原本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想到她真的不会在他生命中再出现,林斯言的心里还是泛起一阵阵的难受,喉咙里也仿佛呛着什么似的,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着,掐得指尖都泛了白也没有松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睁开眼松开手。
此时整条留兰巷已是一片寂静了,就连路上的狗儿也都回了家,万籁俱寂,天地万物都睡了,可对于林斯言而言,这一晚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
翌日。
林斯言一大早就起来了,其实也没怎么睡,他跟往常似的起床洗漱又吃过早膳便出了门,路上碰到熟悉的人,他也一一回应了招呼,看着和往常并无什么差别,直到目光撞见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