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相谈甚欢。等到总领事讲话、节目开始,学生们便纷纷找位子坐下。
嘉音是本场的京戏伴奏。第一个节目就是京剧联唱,嘉音便拎了二胡上台去。台下口哨声欢呼声四起,嘉音笑眯眯的在台侧坐下,琴弓一抖,起了西皮二六的调子。锦书在台下都看得见小女孩神采飞扬,心里不免感叹。
等到这个节目结束,全场掌声热烈,锦书转头看见俞颖有些魂不守舍的表情,便善意的问:“俞小姐也有节目?”
“啊……是。我有一首钢琴独奏《梦中的婚礼》。”
俞颖轻轻点点头,娇美的脸上泛起红晕。锦书不由笑了笑,这时台上一胖一瘦男生开始说相声,锦书便结束了这个话题,专心的看向台上。
“……兄弟读研那时候,有次期末考试砸了锅。那叫一个郁闷,同寝的小哥看了万分同情,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旅游胜地!结果我一看到路标,我就哭了——”他的搭档捧哏说:“咋了?”
“我一看那路牌,上面它写着Yellow Spring啊!”
现场哄堂大笑。锦书慢了一秒才明白,一口可乐几乎没喷出来,还是呛到了。这时候嘉音已经回到她和俞颖之间坐下,赶紧给她拍背顺气。别人或许不觉得如何,锦书对所谓身份之差没感觉,俞颖却不免有些疑惑起来,又不好问的,只能把疑惑咽下去。
她自幼娇贵,本来并不习惯参加平民的聚会,但嘉音既然有兴趣,她便也跟过来。更何况,皇储也会过来?……俞颖半低着螓首,心里不禁有如鹿撞。她看看身上的定制晚装,仔细的把裙摆展开,又从铂金鳄鱼皮手袋里取出镜子,悄悄对镜自照。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红润,妆容精致无瑕。她满意的合上镜子,把脊背挺得更直更优雅了些。
她的这些小动作,自然避不开一直明里暗里留意她的嘉音。
嘉音余光瞧瞧正乐不可支的锦书,心下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正筹划着怎么才能让她和自家哥哥先见上一面,大厅后门那个方向却起了欢呼。不用说,必定是沈斯晔来了。
沈斯晔从小就没有被过度包装,加之还是学生身份,形象颇为自然亲民,在年轻人里一直很有人气。总领事一行陪着他进来,当即引发一片女生的尖叫。现场一时颇为混乱,嘉音正咬着嘴唇飞快的想对策,俞颖却扯扯她的袖子,满眼殷切:“我们也过去么?”
嘉音赶紧看向右边的锦书,锦书无奈的望天。
她其实不喜欢这种场合,都是上次在伦敦大使馆留下的阴影。不过事后的确风平浪静,想必是沈斯晔去干涉的结果。但这时全场人都拥了过去,自己留在原地只会引人注目,要把一滴水藏起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人群自觉地给嘉音让开一条路。锦书和俞颖得以顺利的跟了过去。俞颖自然紧紧伴在嘉音身边,锦书却在还隔着几步就停住了。
她隔着重重人群,静静地望着人群正中的沈斯晔。他精神和脸色都很不错,微笑着与妹妹拥抱。周围闪光灯一片乱闪,他在那样的耀眼白光下坦然自若,对周围的学生们点头致意,一举一动皆从容雅重。看起来,他已经很适应镁光灯下的生活了。
锦书为他觉得欣慰,也有几分不知缘何而来的淡淡失落。
在镜头前笑容灿烂而从容的这个人,大概逐渐不会再有时间与她聊天到深夜。
俞颖这时候已经站到沈斯晔身前,优雅的行了个屈膝礼。沈斯晔自然要欠身把她扶起来,俞颖满怀喜悦的向他说了句什么,引得周围一片口哨声。沈斯晔耐心的听完,又露出那种万人迷的微笑,缓缓说道:
“这恐怕不太好,否则就是对其他的女同胞们不公平了。”
这句话引爆了一片尖叫,现场气氛顿时格外活络。
俞颖又惊讶又委屈。她主动提出要当沈斯晔今晚的女伴,原以为他碍于面子总不会不答应,却没想到会被这样光明正大的婉拒。看看身边兴高采烈的女生们,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可这里却不是在家,没人会顾及她的心情。
总领事邀请沈斯晔留下来一起看演出,沈斯晔笑眯眯地答应,挽着妹妹走向第一排的贵宾席。人群随即跟着拥了过去,留下俞颖怔怔的立在原地。她没法跟到贵宾席,只得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要是在家,母亲早就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百般安慰,可在这里,她的眼泪要是给别人看见,除了笑话什么也不是。狠狠咬住嘴唇,俞颖拿出手绢小心地拭去泪痕。确认没抹花了妆容,才重新挺直腰端坐。
她没看见嘉音变得有些复杂的目光。
这时候主持人满面笑容的宣布了中场休息,学生们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笑,大厅里气氛十分轻松愉快。虽然满大厅的人都在做布朗运动,锦书坐在位置上可懒得动弹,心思飘到了手边的实验上。这次期末成绩对她按时毕业事关重大,锦书不敢轻忽,已经高强度做了几天实验,没等她怎么思考,困意就慢慢涌上了脑海。
眼皮黏涩沉重,耳边的声音似乎变得忽远忽近,她只得阖上眼睫小憩。
沈斯晔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掩着嘴打呵欠的迷糊样子。女孩子一脸困顿,头歪了歪,好像立刻就能睡过去,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能靠的地方,只好托着额头团起来。他不知怎的就很想笑。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嘉音的话,沈斯晔举步往锦书那边走去。却没想到刚迈出一步衣袖就被拽住了。嘉音瞪圆眼睛,急促地小声问:“你要去哪?”
沈斯晔摸了摸鼻子,稍有些尴尬。与妹妹讨论这个话题,总是有些诡异。好在嘉音善解人意(?),她紧紧拽着沈斯晔的袖口,低声道:“那谁还在那边呢,你过去不等于是找事?”
“有这么严重?”沈斯晔心不在焉地说。他发现锦书已经一脸要睡着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