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闭着眼,不和那生物对视,好像看一眼就会落入深渊。
他感到那人伸出手,抚摸他的头发,触感完全是父亲的,带有温度,不像一个怪物。抚触他的方式也像,如同在爱抚一个昂贵的物件。
父亲肯定知道自己没有睡着,他从来不可能瞒得过他。
秦物升死的时候,即使知道事实,“秦卫”也有一段时间仍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成功。他有时候想,他一个个杀死其他的“家人”,虽然是为了自由,但也在证明他永远不会回来。
此时,他回来了。
韦安头皮发麻地感到对方凑到他耳边,闻到那种存放了很久木料的味道,对方低声朝他说话。
“你知道我一直很疼你,小卫。”父亲说。
韦安颤抖了一下,他蜷得很小,这侵蚀给予的形象很合适,闭着眼睛拒绝现实的小孩。
“我一直很确定,你会留在家里,是最忠诚的守卫者。”父亲说,“而你背叛了我。”
韦安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的尖叫,可能是从管教室传过来的。
听上去某个人在承受酷刑,精神崩溃了,韦安听到混乱的言语,说“救救我”,叫爸爸妈妈,说他不该不听话跑那么远,神志不清哼一声很老的摇篮曲,好像幻想着自己唱着也能得到母亲给予的安抚……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为了逃避痛苦慌不择路,已完全没有理智。
他听到那堕入地狱者的人说道:“我知道错了,父亲,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听话……我会听话的……”
韦安浑身发抖,他意识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以前的声音,完全地崩溃,混乱地恳求,他什么不堪的情况都经历了,他已经忘了,但所有这些父亲都记得,自己所有那些脆弱、私密和毫无尊严的过程——
于是这个裂缝全都知道,极度细致,比他自己知道的还多。
他感到父亲的手抚摸他的后背,就是他本人的方式,好像一个温柔的大人安抚小孩子,他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韦安觉得自己在向下坠落。
他在做一个噩梦,非常真实,粘住他的头脑和身体,包裹住每一处细节,无法清醒过来。
父亲——完全是他真实的父亲——叹了口气。
“你是我的,我一手养育和教导,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大的精力,小卫,”那人说,“你怎么能这么做?”
秦卫想,我不是你的。但他没有说话,他无话可说,以前他什么都说过,当被封死,被摧毁,他便再也说不出来。
最终,父亲总能让他说出他想让他说的话,然后那就会变成事实——
他突然意识到,他有另一个名字的。
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
“我一直觉得你很特别,”父亲温声说,“很高兴我们再次见面,明天你跟我去一趟管教室,让我看看你现在能做什么。”
他拍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你会回到我身边的,小卫。”那人说。
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去,熟悉的脚步和拐杖的声音前往楼下。
“秦卫”尽了全力去想,他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盯着无名指,思维会格外清楚一点,好像那里联系着什么更真实的隐秘——好不容易想回韦安这个名字。
接着他又想,他好像忘了非常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