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隔着车帘望去,不远处的村庄内炊烟袅袅,昏鸦翩翩,驿道上车铃声脆响,嘚嘚的马蹄声夹杂着车夫的吆喝声和甩鞭声,不时传入赵瑀的耳中。
庄稼地里,几个农夫扛着锄头回村子,不时互相说几句今年的收成,道旁阡陌上三五成群的孩子忽啦啦地跑来跑去,叽叽喳喳闹着笑着……
赵瑀长于闭塞的内宅,乍然来到这处处充满生机的广阔乡土之中,只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舒畅。
榴花指着前方大喊起来,“小姐,驿站、驿站到了!”
看着她几乎是喜极而泣的面容,赵瑀轻笑了下,“坐进来吧,擦擦脸。”
昨夜一场雨过后,今日天晴无云,炎炎夏阳晒得黄土驿道都有了龟裂纹,车轮滚、马蹄跑,扬起的尘土飞得老高。
榴花虽是丫鬟,可过的也和普通人家的姑娘差不多,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一日风吹日晒下来,几乎没将她给烤干了,俊俏的瓜子脸也成了苦瓜脸,一身新衣成了灰扑扑的旧衣。
赵瑀在煞榴花的威风,这丫鬟别样的心思太多,之前对李诫也颇瞧不起,如果不磨一磨她的棱角锐气,只怕她更不服管教。
李诫初涉官场,肯定政务纷杂,自己不能给他帮忙,也不能让后宅之事拖他的后腿。
安顿下来后已是掌灯时分,驿卒端来晚饭,糙米饭、炒豆芽、蒜末黄瓜、一小碟腌萝卜,只一盘炒鸡蛋算是个荤菜。
李诫歉意说:“凑合吃几口,等到了城镇再打牙祭。”
赵瑀忙说:“挺好的,我爱吃素的,往常在家里也是这么吃。”
侍立的榴花撇撇嘴。
李诫吃饭很快,几口就去了大半碗饭,但瞧见赵瑀细嚼慢咽,吃得很斯文,便放缓了速度。
赵瑀饭量小,只吃了半碗饭就吃饱了,漱了口,捧着一盏茶坐在旁边喝。
李诫把赵瑀的剩饭倒在自己碗里,就着桌上的菜吃了个干净,最后用茶水倒在豆芽盘子内,连汤带水一口气喝了。
榴花面露鄙夷,当着赵瑀不敢说什么,只偷偷翻了个白眼。
让人家吃自己的剩饭,赵瑀十分不好意思,吩咐榴花说,“下次告诉驿卒,给我少装些饭。”
李诫拍拍肚皮,笑呵呵说:“都是份儿饭,他们提前分好了的,咱这种低阶官员说了也不管用,吃不了给我就行。我小时候逃荒饿怕了,见不得剩饭,因此练就了一副大胃口,哈哈,多少都吃得下。”
蔓儿过来收拾碗筷,“老爷,太太,热水好了,奴婢叫人抬上来,就放这屋里行吗?”
“嗯,你们两个也早点歇着。”李诫站起来往外走,“你们伺候太太梳洗吧。”
蔓儿又说:“驿卒说热水只给一桶,多了没有。等老爷再洗水就凉了,不如你亲自伺候太太洗?”
李诫一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来个五体投地,故作严厉道:“蔓儿你竟指画起我来了?好大胆子,休想偷懒,老实伺候着,我用凉水就行。”
蔓儿诧异道:“奴婢没这个意思啊,老爷你脸红什么?而且吴爷爷说过啊,你要用热水洗浴,冷水对你旧伤不好,若再复发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瑀本羞了脸,一听此话忙问李诫:“你身上有旧伤?怎的不早说,上次你就用冷水洗的,有没有事?”
蔓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太太,新婚之夜你们熄灭喜烛了?”
“未曾。”
“那你怎会不知道他身上有伤?好大的伤疤,才愈合没多久,吴爷爷还叮嘱每隔三日要涂药膏子。”
“蔓儿,你说的够多了!”李诫无奈道,“我会用热水洗,我会涂药,你赶紧给我走吧。”
蔓儿吐吐舌头,冲赵瑀调皮一笑,捧着碗筷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榴花累得腰酸腿软,恨不得一头躺倒,也告罪退下去。
很快驿卒就送来热水,赵瑀让李诫用,自己准备避出去。
李诫拦住她,“让你用我洗过的脏水?我可干不来这事,不就一桶热水么,我朝他们要去,我还真不信没有了,准是他们压着想敲竹杠。”
“在外面少生些事,强龙不压地头蛇。”赵瑀急道,“往来官员这么多,为一桶热水闹开了不像话。我快快洗完,水还是热乎的。”
李诫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那,我在外头等着?”
赵瑀默不作声点头答应,掩上门,快速地洗了洗,拉开门,蚊子哼哼般说了句,“你洗吧。”接着逃也似的跑到隔壁榴花那里。
李诫看着荡漾的水面发了会儿呆,慢慢褪下衣衫,长腿一跨迈进浴桶。
热热的水温柔地涌了过来,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身躯,雾气缭绕,空中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李诫深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将自己整个泡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