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诫说是过两天就回来,但五天过去了,赵瑀也没见到他的人影儿。
她坐在厨房门口,一边端着小碗喂阿远喝羊奶——就是从粥场捡来的男婴,一边和蔓儿叹道:“准是又被差事绊住了脚,也不说来个信儿,我这心成天提着,唉。”
蔓儿将煮好的羊奶小心地倒入大桶中,闻言抬头道:“刘铭不是赶去双河口了?今天肯定能到,奴婢想老爷没空,但刘铭肯定有空,您且放心,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准有信儿送来。”
阿远吃饱了,有些犯困,赵瑀站起来抱着他,在院子里来回慢慢地走,轻轻摇晃着,哄他睡觉。
蔓儿啧啧称奇:“这孩子真与您有缘,别人上手一抱就哭,只有在您怀里最安生。”
赵瑀轻笑道:“我见了这孩子也欢喜,他那湿漉漉的眼睛一看向我,我的心都要软掉了。”
蔓儿唤粗使婆子将羊奶抬到马车上去,听了这话打趣道:“别人家的孩子您都抱着不撒手,若是您有了孩子,还不得宠上天去啊?”
“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才看着别家孩子稀罕。”
不多时阿远睡熟了,赵瑀把他交与雇妇照料,和蔓儿一起登上马车,向城外粥场驶去。
灾民中有不少抱着婴孩逃难的妇人,她们吃都吃不饱,早就没了奶水。
所以赵瑀每天都来粥场,来时必带一大桶羊奶,和熬得浓浓的米油。
她并没有刻意宣扬,但她是同知太太,身份在那里摆着了,曹州城的太太们陆陆续续也跟风往粥场跑,就算觉得脏乱不愿来的,都派了管事嬷嬷带着米粮过来帮忙。
托她们的福,灾年里最容易夭折的孩子们,至今为止全都活了下来。
灾民们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看赵瑀的目光充满敬仰崇敬,竟还有人称呼她为“观音菩萨”!
这可让赵瑀哭笑不得,不过她气质娴静温和,说话的声音总是柔柔的,待人也如春风一般和煦,从没有贵妇那种自以为是的盛气凌人,是以粥场的孩子们非常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每次她来,总是有一群小孩子凑到她跟前。赵瑀也不嫌他们脏臭,如果有余暇,还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教他们识字。
这日仍旧是一样的场景,合抱粗的大槐树下,她坐在石头上,周围或蹲或坐或站,孩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她,一起跟着她念三字经。
粥场一角立着四个人,正是二皇子秦王、三皇子齐王,随行的是唐虎和温钧竹。
齐王摇着檀香折扇笑道:“这是李诫的太太吧,一个大家闺秀,竟和蓬头垢面的灾民打成一片,有点儿意思!”
秦王脸上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你关注错了地方,我们到粥场暗访是做什么来的?不是叫你看女人的。你看曹州的粥场,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齐王呵呵一笑,“二哥,你知道我的,论吃喝玩乐行,论办差……我不懂。”
“但凡灾民聚集的地方,没有不乱的,也少不了打架斗殴。可是你看这里,虽有些嘈杂,却一点儿不乱,灾民们也没有闹事——可见人心是稳的,这就证明李诫还是有两下子。”
“二哥说是便是了。”齐王对此并不上心,左右瞧瞧,忽问道,“温探花,你怎么了?”
温钧竹盯着赵瑀,眼神发滞。
她对他态度决绝,他心里不恼恨是不可能的。
从上次都察院门口的争执后,他灰心丧气,只一门心思扑在公务上,整日忙得昏天暗地,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久而久之他真的以为这份感情淡了,然而当再次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方知自己又错了。
相思和怨恨如潮水一般涌上来,霎时把他卷入暗黑的水底。
事到如今,他也分不清自己对赵瑀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心有不甘。
他一时出神,竟没有注意齐王叫他,还是唐虎提醒了一句,他才醒悟过来,忙答道:“没什么,下官只是看到这些落难的人们,有些感慨罢了。”
“所以赈济灾民的差事马虎不得。”秦王就势说道,“他们已然一无所有,现在是无所畏惧的时候,豁出命去什么都敢干,一个不稳妥,就容易激起民变——李诫还在双河口?”
温钧竹忍不住又看了赵瑀一眼,方答道:“一早就派人叫他去了,算算时辰,晌午他就应该回城。”
现在已是黄昏,唐虎皱皱眉头,替好友分辩了一句,“双河口什么情况咱们不清楚,没准道路都淹没了,过不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