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薜思过说:“我只是偶闻箫声兴起寻来,无甚要事的,方才我正赞雨痕姑娘多才多艺呢。”秦施施很不以为然得道:“奴婢而已,要才艺何用?”雨痕的头垂得更低了,与雨兰一道惶然施礼,逃似得退了下去。薜思过见状不觉萌生一种淡淡的怜惜之情来。眼见身边只剩下秦施施一人,深更半夜男女独处多有不便,遂道:“刚才打扰四小姐清梦了,薜某告退。”秦施施笑道:“什么清梦,施施还一直未睡呢。施施只是忽发奇想,觉着薜少侠今晚会来,便一直等着想为你操琴一曲,谁知正这么想着,薜少侠竟真来了。”
薜思过说:“能闻四小姐琴韵实乃平生幸事,只是时已夜深,薜某再做逗留恐有损闺誉。”秦施施:“这秦家上下谁敢论我施施的短长,何况你我江湖儿女,施施尚不惧飞短流长,少侠又何必诸多顾虑,莫不是是担心身边的红颜知已会因此生气?”薜思过笑道:“四小姐真是嘴利,我若再一味推搪便是作惺惺小儿女态了。”环顾四下,见雨已止,一轮淡淡的新月拨开云层朦朦胧胧洒下清辉,因笑道:“连月儿也来助兴了。请四小姐登楼抚琴,在下就在这院中洗耳恭听。”秦施施还想劝说,但薜思过已紧走几步在院中立定,并向她打了个“请”的手势,情知多说无益,只得悻悻登楼。
少顷,楼台窗扉大开,一清越琴音直射苍穹,令人闻之精神一振。随隙间音色渐转,清脆处如新莺啼谷,汹涌处若暗涛疾流,疾徐高低错落,听之恍若身心皆受洗涤,而浑忘俗事污秽,人世险恶。
薜思过赞叹不已,琴声渐歇,秦施施于窗口偏首而问:“君意何如?”薜思过击掌连连:“都传阿法盲师琴技绝代,所奏之琴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令群马仰秣,游鱼出所,想不到小姐也能练达个中三昧,令我辈俗人都闻之入迷。”秦施施娇颜如花,喜上眉梢,道:“薜少侠文武双全,真是施施的知音。”
她托起琴,抱于怀中,足一点,人飞身由窗口掠出,长袍飞舞,秀发飘扬,在半空中连连旋转,然后徐徐落地,姿式煞为美丽,令薜思过为之目眩。只见秦施施左臂托琴,右手趁势将琴挥扫出去,激起一团劲风。这一招看似平常,实则拙中守巧,对敌时,一气间可连扫对手数穴,飘忽莫测,叫人难以捉摸。秦施施又一声轻啸,横琴拍下,琴弦被劲风鼓动,发出一连串锐音。此招毕,她又忽改先前凝重身法,身形狡若脱兔,招式敏疾,虚实并用,果真十分辛辣。转眼间,秦施施已施完一套十八招,才抱元守一,怀抱古琴,娴雅文静立于院中,冲薜思过颌首而笑。
俯在对面瓦檐上的李南群看的真切,心忖着:“秦施施果真非等闲人,她自创的这套身法刚柔并济,拙巧合一,浑然天成。秦远山得此一女已如虎添翼,何况他九个女儿武功不相伯仲,若要对付他可就难上加难了。”心里想着事,一时分神,身子一重,将足下的一片瓦轻轻踏碎。
秦施施听得真切,扬声叱道:“什么人,滚下来。”李南群暗道不好。他在秦家本不受欢迎,若再被她们发现自己三更半夜,偷入少女闺楼,只怕立时三刻就会被驱逐出去。若真动起手来,身份暴露,多年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情急下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蒙住口鼻,然见屋檐另一端也立着一个夜行人才一愣。秦施施喝道:“狂徒,休走。”挺身跃上屋顶,向那人追去。薜思过一眼看见李南群,也挺剑追来。李南群暗暗叫苦,他暂时还不想与薜林等人为敌,更不想被人识穿身份,眼见剑到忙侧身闪避,觑空就走,但薜思过不依不挠紧追不舍。
李南群心焦起来,目中精芒闪过,气归丹田凝于掌下,就在他一掌出手之即,黑暗中传来一声断喝:“住手!”李南群一愕,掌势略滞。只见黑暗中忽然闪出一个黑影来,身形快捷如电一闪闪至他身边,手指一挥一扫,就把他的掌力化解于无形间,长袖一卷,又荡开薜思过的剑。薜思过、李南群均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是何来路,都停下手来。黑衣人就势一把扣住李南群脉门,一声清啸带着他纵身而去。薜思过紧追几步,哪知黑衣人对秦家地形甚熟,转眼间便消失了踪迹,只得悻悻停步,听得远远传来秦施施的叱喝声,恐她有失,只得先弃了这边,住秦施施那边奔去。
只见秦施施面若凝霜,怀抱古琴,长身玉立,她身旁还立着一位清癯神峻的道长,双目炯炯,不怒自威。“清风道长。”薜思过有些诧异。秦施施道:“我追到这里险些被躲在暗处的歹人暗算,幸而清风道长闻讯而来为我解困。”薜思过皱眉,想那先后两个蒙面人。这后来的黑衣人是谁?到底是敌是友?若非那人相助,自己必受创于先前那蒙面人之手,可那人又为什么要救他呢?他在江湖行走多年,心中纵再多疑问,也不轻易表露,只是道:“我在那边恐四小姐力孤,会受人暗算,才未顾得上追那个蒙面人。”
这其间,秦家上下已被惊动,各处灯火通明,一队队家丁提着灯笼四处巡逻,捉拿潜入庄里的夜行人。
李南群的脉门被黑衣人扣住,他纵有再好武功也施展不出,又气又恼,低喝道:“你是谁?”黑衣人粗声喝:“闭嘴,否则我把你从这里丢下去。”李南群朝下打量,只见黑衣人飘若轻鸿站立的瓦檐下灯火一片,如在此地被丢下去,虽有一身武功也难逃被生擒活捉的恶运。他本是一聪明人,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乖乖的闭上嘴,不响了。黑衣人哼了一下,挟着李南群跃入一间小院落里。十分奇怪,小院里倒是漆黑一片,显然院中之人未被惊起。
黑衣人在小圆门上轻轻一叩,门立即开了。双方均配合的十分默契。黑衣人问:“钥匙拿到了吧?可惊动夫人?”李南群方知此院中所住的是秦远山的原配夫人,怪不得无人敢来此惊扰。门内人回答:“放心吧,夫人这一觉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声音娇滴滴的,还带着稚气,象还是个小女孩。黑衣人道:“念奴,你带他往小门走,千万别让人看见他。”念奴乖巧得应了一声。黑衣人复又粗声警告李南群:“你老实点,跟着念奴回去。秦家在江湖上不是浪得虚名的,你别想轻举妄动,装痴扮傻掩饰得一时,却盖不住一世。”说罢,不再理会他,又轻声叮嘱念奴数言后离去。
李南群沉郁着脸,稍臾,又换上一副笑容,说:“小妹妹,你姐姐真凶。”念奴一愣,脱口问:“你怎知道她是我姐姐?”李南群笑:“你告诉我了呀。”念奴怒道:“你这人真的很不老实, 我一定要告诉大姐姐,让她以后再不要理你。”李南群想到刚才受制于黑衣人,脸色一阵阴沉,双方都互相沉默下来。
李南群心里一动,忽然走前几步,在念奴眼前把手一张,从手心挂下一串珍珠来,随着他手势的一晃一悠,珍珠散发出诱人的光毫。他看到念奴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不禁得意的笑起来,他深知手中这挂晶莹的珍珠串对一个女孩子会有多大的诱惑力。他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珍珠送给你。”
“真得?”念奴的声音在打颤。“当然是真得。”李南群道。但念奴转念又截口道:“不要问我大姐姐的事,我不会说的。”李南群笑:“你大姐姐那么凶,我才不要知道她的事。你只要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秦家的?”念奴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姓江,名叫念奴,是我姐姐带我来秦家的,还有秋雨痕姐姐,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的,她们都在四小姐身边,我年纪小,就留在大夫人这里了。”
李南群“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这小妮子是秦施施身边婢女江雨兰的妹妹。真是有些意思了。”他又问:“你姐姐会武功?”江念奴道:“姐姐的武功都是四小姐教的。”李南群道:“你刚才那位姐姐本事那么好,何必别人来教。”谁知江念奴虽则年幼,口风却甚紧,冷冷道:“我不告诉你的,我也不要你的珠子了。”李南群挫败的哼了一下,江念奴不再理他,领着他穿过几进小院,绕过花木绿萌,回到他原先居住的贵宾楼门口才停步。
雨初晴,天空中一弯朦朦胧胧的新月给一切笼上朦朦胧胧的光辉。借着淡淡的月光,李南群惊异得发现身边这个还是孩子的江念奴竟美丽得令人目眩。她虽则年纪尚小,身量不足,但浑身上下发育的骨肉匀称,婷婷玉立,眼波流动处亦有别样风情。如此人物,稍长几岁,只怕就是一代尤物了。
李南群不由呆了,他一直认为世上最美丽的人只能是沈梦怜。她温婉、娴雅,秀外慧中,外表如花一般柔美,心灵如泉一样纯真,但意志却如铁一样坚韧,她是他一生中唯一心怡的人。如今,沈梦怜已死,她的美就成了永恒。但是,李南群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尚未成人的小东西比昔日的沈梦怜更美十倍。她简直是造物主的宠儿,造物主把天下所有女人的美丽统统加注在她身上,使她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邪气的魅力。
江念奴的脸微微红了,撒娇一样的扭过身去,嗔道:“你盯着我看什么?”李南群又一次笑了,将手中的珍珠挂在她脖子上,道:“我在想,你戴上了珍珠是不是更漂亮了?”“真得?”江念奴稚气的兴奋大叫。她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珍珠,一张小脸因兴奋而开始发红。她在原地旋了一个又一个圈,快乐得叫着,“我漂不漂亮?我漂不漂亮?”然后。她猛得扑在李南群身上,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道:“你真好!”李南群还没回过神来,她已捂着面孔,一溜烟得跑掉了。李南群忍不住微笑,又立了半晌,才有些意趣懒散的沿着花间小径慢慢踱回房去。
薜思过、林忆昔居然等候在他房中多时了。李南群叹了口气。薜思过劈头就问:“深更半夜,你去哪里了?”李南群淡淡道:“我是听得外面吵得厉害才出去看看热闹的。只是见四下里繁花似锦,在月下尤为迷人,便驻步欣赏起来,倒一时忘了更次,让两位为我担心了。”
薜思过道:“今天秦家宾客如云,名为贺喜,实则心怀叵测之人居多。今晚又有夜行人潜入,你若无事,最好不要到处乱走。”李南群道:“秦家的人都眼尖的很,都知道我是没本事的人,根本不会对我多加理会。薜少侠放心好了。”口中说着话,神情却淡漠的很。
薜思过见他这般态度,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恰在此时,门外有人朗声而笑:“听四妹讲,今日家中来了几位少年英雄,尤其是薜少侠、林少侠两位更是人中俊彦。但依我看,李南群又何尝不是呢?只怕日后成就还远在他人之上呢。我看人可是很准的哦。”李南群笑嘻嘻向门外一揖,“这位姐姐真是我的知音,请姐姐入屋叙话。”
门外女子闻言“咯咯”长笑,“叫得那么亲热,你知道我是谁吗?”门帘一掀,走进一个身材高挑,明艳照人的女郎来。水红色的罗衫上坠着长长的流苏,腰间系着一方淡黄色的柔纱,斜披一袭金缕风衣,丽眸如钻,闪烁万般媚魅,笑颜如花,笑问道:“你们要猜出我是谁了?”
林忆昔细一打量,道:“姑娘锦衣若虹彩,想必就是秦家大小姐秦宛漪了。”秦宛漪拍手道:“怪不得人都赞林少侠神目如电,果真名不虚传。又问薜思过:”听施施说今晚来的夜行人武功极高?“薜思过道:”在我之上。其实,若非后来又有一名黑衣人出现,我那一剑必能伤了先前的夜行人,而他的一掌也必能伤我。不可否认的是我的伤必重那人几倍。“秦宛漪道:”薜少侠对人对已的评价都很中肯。“薜思过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不是沽名钓誉之徒。“秦宛漪叹了口气,”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今我家里贵宾云集,哪一个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查也查不得,问也问不得,真真急煞人了。“说着话,叹着气,人挨着殷梨坐下来,将她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殷梨大窘。秦宛漪忽又回眸扫了李南群一眼,李南群不动声色的回视于她。岂料,秦宛漪却说:”可惜了。“众人皆不解她此言何意。
秦宛漪:“家中云集了那么多高手,名为贺喜,实则……哼,只怕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见薜林二人有些讶然,解释说:“两位少侠遭困圣尊宫,外面的事可能还未听说,江湖上有人垂涎我秦家家大业大,名气更大,故意散播谣言,说当年沈梦怜的魔剑最后是落到了秦家手中,所以才能在江湖上一夜成名的。”“啊!”薜林二人及李南群异口同声一起叫出声来,然后互望一言又都沉默下去。
秦宛漪继续道:“提起魔剑,三位都不会陌生。沈梦怜死后,剑落入何人之手不得而知,但事实上,如今魔剑绝不可能现身江湖。”李南群奇道:“为什么?”林忆昔解释说:“魔剑传人一世只传一人,只有前一人弃世,后一传人才会出现,继续魔剑江湖独尊的地位。如今竹泪夫人尚在人世,当然不会有第二个魔剑传人出现。”
薜思过喃喃自语:“五年了,难道江湖上又要上演一出悲剧了?”表面上,五年前的江湖风波因沈梦怜的自刎而告一段落,但事实上,魔剑的风波又岂是人力所能轻易结束的得的。江湖上一直流言不断,暗涛汹涌,似乎一丁点小小的的火星就能引爆这场酝酿已久的风云。
秦宛漪:“如果我是沈梦怜,身怀异宝,必不甘心流入外人之手,怎么也要留给自己最心爱的人的。李南群,你说呢?”李南群面部肌肉一阵抽搐,良久才说:“只怕到最后,她心中的人已不是我了。”秦宛漪瞟了薜思过、林忆昔一眼,只见他二人勃然变色,薜思过怒道:“秦大小姐,你刚才的话太牵强附会了吧。在那场悲剧里,梦怜一直都是最无辜的受害者,甚至到最后,她是用自己的命来解脱很多人的命的。她若有魔剑又何需一死了之。”秦宛漪挑了挑眉,目光凌厉起来,“竹泪夫人也曾死过,后来不是也活了吗?”林忆昔冷冷道:“你自家谣言缠身,摆脱不得,就想再制造一个谣言来引开别人的注意吗?”秦宛漪心事被揭,神情发僵,“虎”的站起身来,也不睬人,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薜思过盯着李南群,咬牙切齿,“她真得看错人,你连承认你们间感情的勇气都没有。”他越想越气,深以与李南群结交为厌,林忆昔半拖半劝好容易将他劝回自己房中休息。[霸气 书库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虽躺在床上,但薜思过依旧思绪起伏,根本了无睡意,忽听得门上有几下剥啄声,睁眼望去,窗纸上分明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薜思过心疑,不知秦家又在搞什么鬼,只作充耳不闻。敲门声持续一阵,又传来轻轻的啜泣声,悲切切,遥远又清晰,陌生又熟悉,令人闻之生怜。
门竟自己开了,一个少女俏立门前,朦胧的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薜思过跳了起来,失声道:“梦怜?”沈梦怜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一阵风吹来,吹起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遮住了脸。她索性别过脸去,背对着薜思过,幽幽地,悲切切地道:“人鬼殊途,薜大哥莫靠近我,免得沾染鬼气。”薜思过大声道:“我不怕的。”沈梦怜说:“我怕的。我不能害薜大哥的,但是我又不得不来求大哥一件事。”薜思过只觉热血上涌:“无论什么事,薜大哥都答应你。”沈梦怜凄然道:“帮帮南群吧,不要让他误入歧途。我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的。”薜思过道:“我一定帮他就是。”沈梦怜口中发出一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