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煜炵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霎时间竟然感到了眼眶的一阵酸涩,胸臆之中,更是仿佛空荡荡的地方被人填满了,从来没有过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馨儿,你可算是醒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看着那双虽然沉睡多日却依旧如同黑曜石一般美丽的眼眸,眼前渐渐模糊了。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模样,他急忙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水分眨去,同时发现裴馨儿只是愣愣地不说话,便知她的心里还没反应过来,于是急忙顿了一下,轻柔地在她耳边说着话,帮她唤醒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裴馨儿果然从愣怔中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瘦削了许多的男人,一股奇怪的感觉弥漫在心头——他一向都是那么冷静自持的人,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又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柔和的眼神和内蕴的激情?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情意,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一直不在乎儿女私情,一心只扑在千秋功业上的男人,曾几何时竟然也拥有了如此丰富的情感?!
她刚刚回过神来却又被他的转变震住了,半晌没有动静。昭煜炵见状不由便有些着急了,急忙命人去请杜仲过来,心中不禁猜测难道是这几日中毒的毒性太大,把人的脑子给毒傻了?
然而他这一叫却是彻底惊醒了裴馨儿,她眨了眨眼睛,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丝笑容,努力动了动手腕,却只觉得一片沉重,四肢都是十足的无力。
不过她这点小小的动静自然是让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昭煜炵给发现了,急忙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柔荑,同时轻轻地帮她抬了起来。
一旦手臂动了,似乎也就恢复了点儿力气,她吃力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微微张开双唇,说道:“爷……您瘦了……”
短短的四个字,说出来却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自觉自己是大声说出来的,但实际听在昭煜炵的耳中却彷如蚊呐一般细小。不过不要紧,只要她还能动、还能说话,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更何况以他的听力,自然是能够听清楚她都说了些什么的,这关心的话听在耳中,却是比任何阿谀讨好之辞都要令他心花怒放、开心不已。
他一把握紧了抚在自己脸颊的手,面上露出几日来久违的笑容,一时间当真如春回大地,他本就俊俏的脸庞更是在这笑容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的英俊不凡。
“我没事,倒是你,能够平安醒来就好。为了等你醒来,我可是等了好久了,你可要尽快恢复起来,好让我安心,还有灵姐儿、淳哥儿他们,也都迫切地期盼着早日能够见到你呢!”他缓声说道。
听他提到了孩子,裴馨儿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对孩子的思念立刻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想要问一问孩子们的情况,却又觉得浑身都疲累且乏力,全副精神似乎都在这么一小会儿被耗尽了,如今又忍不住开始昏沉沉,睡意一股接一股袭来,双眼的眼皮都像是绑上了千斤之石,一点一点地往下掉,丝毫不受她自己的意识的控制。
昭煜炵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着。他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呱噪来,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激动之情。然而说了半天之后才发现裴馨儿竟然又陷入到沉眠之中了,不由顿时愕然,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恰好此刻杜仲终于到了,他立刻便站起身来,紧张地说道:“杜大夫,你快看看,馨儿方才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却为何又昏了过去?”
此时自然是再也不提她被毒药毒傻了脑子的事情。
杜仲也是接连熬了几天,精神紧绷了好几日。之前一心想着要解决这种从未见过的毒药,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状态,但一旦达到目的了,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人就感到特别的困乏。正躺在床上沉沉入睡恢复精神呢,却又被人挖了起来拉到这里,原以为有什么大事,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情,顿时便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不过他还是走上前去,看了看裴馨儿的面色,又把了把脉,然后才转身看着昭煜炵,眼带笑意地说道:“将军不必担心,裴姨奶奶是因为中毒的时间过长,又经过了蒸熏法的治疗,体力和精神都消耗严重,所以特别虚弱了些,这才以睡眠的形式来补充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并无大碍。现在她刚刚醒来,又是余毒未清,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将军最好让她多多休息为上。”顿了顿,又道,“我观将军也是十分疲累了,也该好生调养生息一番才对,将军莫要仗着如今自己年轻身子好就轻忽了调养,若是损失了元气,将来想要补回来就很难了!”
昭煜炵听着他的话,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面上不由就多了几分讪讪。其实重病初愈的病人最需要休养,这点道理他又岂能不懂?只是他太过兴奋,一时间竟忽略了这点,一惊一乍的,倒是叫人看了笑话。
杜仲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倒也说进了他的心底。他是想要跟裴馨儿白头偕老的,既不希望她就这么离开自己,也不想要自己先她而去,所以,适当的调养还是应当的。他便让杜仲也给自己号了号脉,开了张补身的药方,让全兴去按照方子抓了药,煎了来给自己服下了,就在裴馨儿卧室里的靠窗的炕上躺了下来,只嘱咐下人们待裴馨儿再次醒来便叫醒自己。
如此,裴馨儿又醒醒睡睡了好几天,其中也穿插了两次延续的蒸熏疗法,如此四五日过后,终于从混沌中彻底清醒了过来,杜仲把过脉后,给出了余毒已清的结论。
第三百三十七章 困局(二更)
有了这句话,昭煜炵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了。他倒也不避讳,直接就让人在裴馨儿身边铺好了床,然后躺在她的身边美美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便看见裴馨儿已经醒来了,正凝视着他的睡脸,眼中挂着浓浓的关切。
“你醒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嘶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微笑着道,“你的身子还虚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摇了摇头,道:“已经睡得够多了,睡不着了。”旋又关切地看着他,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辛苦爷了。”
尽管没有人跟她说些什么,但只要看他眼眶下黑黑的眼圈,下颌上浓密的胡茬儿,还有脸色上掩不去的疲惫,便知道他最近定然是过得不怎么好的。她中毒,他想必为这事也伤透了脑筋,毕竟这种事情在将军府还是闻所未闻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中了暗算,他想要查清楚又谈何容易!
况且昨晚上他睡得那么沉,这在以前看起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他自幼习武,警觉性本来就远胜常人,自从她嫁给他以后,还从未见过他睡得如此人事不省、毫无戒备。
听了这话,昭煜炵倒是笑了,伸出手来轻轻将她揽进怀中,说道:“你自个儿的身子还虚着,倒关心起我的来了。放心阁,我是个男人,又没中毒。怎么着都比你的情形强,所以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你只管照顾好你自己,别让我再违逆操心就好了。”
裴馨儿沉默了一阵,叹息着说道:“爷说的是,是妾身没用,拖累了您了。”
昭煜炵心中一紧,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半是斥责半是心疼地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中毒又不是你自己想的。与你又有何相干?是她们心肠太黑、手段太狠,伤害了你,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切莫要记挂此事,只管安心调养好身体就行。至于说什么拖累……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难不成之前我受伤的时候你没日没夜照顾我,也是我拖累了你不成?”
裴馨儿被他这番强词夺理说得一阵头昏脑胀,连那句“妻子”都给忽略了过去,正要为自己辩驳,便听到莺儿在门外说道:“将军、姨奶奶,奴婢进来服侍了。”
她只能咽下了到口的话。看见昭煜炵翻身坐起身来,说道:“进来阁。”
莺儿带着娟儿、莲儿并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自从裴馨儿彻底解毒了以后,她们这些服侍的下人也都恢复了往日的作息,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又一大早赶过来干活。
莲儿上前帮昭煜炵穿衣洗漱,莺儿和娟儿则专注于服侍裴馨儿,带昭煜炵穿好衣服后,莲儿便在一旁轻声说道:“将军。全兴在外面候着,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