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中,太子车驾入内,留守的郑太傅匆匆来迎。大半时辰前,只得唐亭传信散宴归来,让府中诸人好生侍奉,并未具体说宴会之上发生何事。
郑太傅授业于太子近二十年,自是了解他的脾性,能让唐亭这般传信,想来宴上吃了不小的亏,若是那事被……这般思虑间,他吩咐好府中诸人,又想着近来得宠的阴良娣,遂一道请来,迎候太子。
车驾停下,侍者撩帘,李禹面上尚且还是一贯清贵温和的笑意,然周身气息却低沉的厉害。
郑太傅递了个眼风给阴萧若,阴萧若会意,正要上去,却见李禹转身,向马车内伸出手,言语亲切道,“下来吧,阿昙。”
阿昙,昔日太子妃裴氏女之闺名。
东宫近身的属臣尽数知晓,此间唯一不知的大概只有出身西陲之地,入府不久的良娣阴萧若。
然,她不知其闺名,却识得她。
两人间,恩怨纠缠几重。
却不想,今时今刻,竟要同侍一夫。
裴朝露搭上李禹的手,从车上下来。
残月如钩,已经没有月光。只有郡守府中高挂的灯笼映出她一张不施粉黛却依旧高华如兰的面庞。
“太子妃于白马寺礼佛,今日随孤同归。”李禹牵过裴朝露,话语里辨不清情绪,只道,“诸位见过太子妃。”
“请太子妃安。”此间诸人虽满腹疑虑,却也不敢多问,只行礼问安。
“太傅这厢有礼了。”裴朝露笑了笑,虚扶了一把领头的人。
“妹妹也起来吧。”她目光扫过阴萧若,转而投到李禹面上,“恭喜殿下又得佳人!”
“昂——昂——”西厢房中,奔出一身影,直扑裴朝露而去,一手垂着,一手猛地抱住了她双腿。
裴朝露吸了口凉气,掩过犯酸发红的鼻尖,低眉同孩子眼神接过,俯身抱起了他。
“漏夜风寒,妾身且陪着涵儿。”她福了福身,未等李禹开口,便先行离开了。
留满院人,各怀心事,却也与她无甚关系。
“殿下——”在一片静默中,阴萧若最先出声,低喃道,“太、太子妃……”
她一贯藏不了事,有疑惑便要当场解惑,然此间却也感受到莫名的压力,突然胆子便小了几分,话亦不甚连贯。
“孤还有事,你得空可去寻太子妃说说话。”如今时下,已是结盟无望,唯剩下这一个,姑且不能得罪了。
李禹耐着性子道,“太子妃今夜才归,孤少不了去陪陪她,阿若听话。”
见他对自己还是一贯温柔神色,阴萧若心放下两分,只福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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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露在房内给涵儿检查伤口,一箭划过左臂,虽未伤到筋骨,但肩头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还疼吗?”裴朝露问。
涵儿摇摇头,“阿娘为什么要来?”
明明就是疼的,他那只手根本抬不起来,只用一只手比划。
“涵儿在这,阿娘自然会来。”裴朝露看他单手比划,只瞥过脸压下汹涌而起的泪意,片刻转身端过内服的药喂他,“伤你的是叔父的人,他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