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恩科文书下放到湖广的时候,便惊动了一位精通四书、熟读五经的饱学之士。这位儒生,家住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的南安善村,姓范,名仲禹,他的妻子姓白,名玉莲,孩子叫金哥,才七岁。
范仲禹虽然学富五车,但他是个寒儒,家道并不宽裕,有的时候还不免为吃饭问题而很费周折。
有一天,范仲禹会文归来,长吁短叹,闷闷不乐,眼光呆滞滞的。白玉莲见此情景,不知道丈夫为了什么事。莫非与人吵架了,不会吧,白玉莲暗中思索。她知道丈夫的脾气。猜不透他的心思,玉莲便走向前问道:“相公今日会文回来,怎么这么不高兴呢?”
仲禹抬起头,无精打采地,看了玉莲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玉莲见状,自然不肯罢休。转身倒了杯水,端到仲禹面前,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仲禹望了望身边的妻子,开口说道:“娘子有所不知,今日与同窗会文,却未作文,见他们一个个装束行李,张罗起身。我便问他:”如此的忙迫,要往哪里去?‘同窗朋友道:“怎么?范兄你还不知道么?如今圣上额外的恩典,加了恩科,文书早已行至本省。我们尚要前去赴考,何况范兄呢!范兄若到京都,必是鳌头独占了。’是我听了此言,不觉扫兴而归。娘子,你看家中一贫如洗,我怎么能到得京中赴考呢?”说罢,不觉又长叹一声。
白玉莲见丈夫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自然非常心疼丈夫,也深为他失去这个机会而惋惜,但无奈家贫,没有钱财支付这次旅途花销。
“相公,原来如此。据我心里想,这事只是发愁也没有用。其实,我也早有此意。我自离开母亲,一晃也已经好几年了,原打算在你赴京赶考时,我随同你一起前往,一来你去赴考,二来我也顺便去探望一下母亲,以尽点做女儿的微薄孝心。可是事不遂人愿,现在咱家里这副穷光景,也只好不去理会了。”玉莲劝慰了丈夫许多言语。其实,范仲禹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一时感到不痛快,现在自己把这苦水全倒出来,又有妻子的好一番劝慰,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他就暗中决定把它丢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刚刚醒来,连梳洗都没完毕,就听有人叩门。仲禹连忙去开门,衣冠不整的样子。开门一看,原来是老朋友刘洪义,自然是非常欢喜。
二人携手揽腕,边走边说笑着进茅屋。白玉莲一问是不回避他的。白玉莲上前给刘洪义见礼,金哥也来拜见。一家人把刘洪义捧作众星之月,他自然十分高兴。这时,白玉莲又去忙着给刘洪又煮茶,洪义客套了两句,便不再言语,就像家里人一样坐了下来。
这时,刘洪义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对仲禹说道:“我今天来特地为了一件事情,与贤弟商量商量。如今皇帝额外开恩,加了恩科一项,你知道这事吗?”仲禹道:“昨天会文去的时候,才知此事。”刘洪义追问:“你既然已经知道,那有什么打算吗?”范仲禹叹道:“别人可以骗,在你老兄面前,小弟怎么敢撒谎。你看我这家穷得叫我怎么做啊?”说完,不觉凄凄然。
刘洪义一见,便道:“贤弟不必如此。只是不知道这赴京费用需要多少银两?”仲禹叹了口气,很为难地说:“此事说来,的确叫人为难。”接着,他便把昨日妻子想去顺便探母的话,说了一遍。刘洪义闻听,不觉连连点头:“仁心莫大于孝啊,这也是应当的。如此算来,大约须用多少银两?”仲禹答道:“昨日小弟细细盘算了一番,如果三口人一同去京师,一切花销至少也得要纹银七、八十两。在短时间内怎么才能筹划得来呢?也只好作罢了。”刘洪义闻听此言,沉吟了半晌。仲禹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刘洪义最后开腔道:“既然是这样,那好吧,我为你去筹划筹划。如果筹划得到,岂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仲禹实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吃惊之余,连忙连连拜谢。
刘洪义站起身来要走。仲禹坚决不肯放行,非要留他吃饭不可。刘洪义笑道:“吃饭是小事,可别耽误了正事呀。我还是早早回去吧,张罗张罗事情要紧。”范仲禹便不再硬留,送出柴门。临分别时,刘洪义告诉仲禹,就是明日吧,贤弟务必在家中听我的消息。说罢,告别而去。
范仲禹送走刘洪义回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叹!欢喜的是,自己身处如此逆境,竟有这样的一位朋友来援助自己;感叹的是,因为自己艰难却又连累了朋友,很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自己辉煌腾达了,一定要重谢刘洪义。想到这里,仲禹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又感觉自己好可笑:如今银子是否能筹划来还不一定;即使能筹划到,自己就一定能金榜题名?想到这里,仲禹不免有些后悔,也后悔刚才那么痛快地这答应了刘洪义。啥,仲禹心想,事已至此就赶着算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这一天,仲禹与妻子又盘算了好半天,可到头来,又感觉自己在瞎盘算,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即使盘算得再周到、再详密,到头来银子筹划不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但是,范氏夫妇又有些不死心,以为会存在个“万一”。就在这样一个矛盾的心理状态下,他们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天。
到了次日,这夫妇俩便是如坐针毡一般,坐卧不安,时刻盼望。偶尔听到柴门外有脚步声,仲禹便匆匆忙忙跑出去,开门一看,是过路的。如此几番,折腾得仲禹有些心力交瘁了。他也想干脆死了这份心,但十数年寒窗久苦又历历在目,他不忍心让抬手可得的功名流逝。而且,在仲禹心目中,这份功名比家业还重要;在那里,他可以得到文人的受尊崇的地位,也可以借此光宗耀祖。这可是他范家全族的的大事呀,他怎么敢怠慢?所以,即使自己再心焦也得忍着,况且旁边还有妻子相伴哪!
好容易熬到将近中午时分,只听有人叩门。范仲禹慌忙去开门,连鞋子也没穿好。来人正是刘洪义。只见他拉着一头黑毛驴,满面是汗,喘吁吁的进来,说道:“好黑驴!好久不骑它,它就闲起来了,一路上累得老汉通身是汗。”说着话,一同来到屋内坐下。刘洪义满脸倦容,可也掩饰不了他那份高兴劲儿。仲禹看在眼中,心中也猜中了八九分。但刘洪义没说,他也不便追问。倒一杯好茶,双手递给刘洪义,自己知趣地坐到了下座上。
果不出仲禹所料,刘洪义喜滋滋地告诉仲禹:“喜事已经成了,真是贤弟的机遇啊!”一边说着,一边将驴背上的钱袋儿从外面拿下来,放在屋内桌上,掏出两封银子,又放在床上,说道:“这是一百两银子,贤弟与弟妇带领侄儿可以进京了。”
仲禹在之前虽也看出了点门道,但喜讯真的传进他的耳朵,他还是惊喜不小。抑制住自己那份狂喜,他说道:“怎么用得了这么多呢!再说,也不知老兄是如何借来?希望您明白指示。”刘洪义见状,不无诡秘地说:“贤弟不必多想。这些银两都是我从知心好友那儿借来的,绝对无利息可言;即使有利息,有我一面承管就是了。再者,银子虽多,贤弟只管拿去。俗话说的好,‘穷家富路’。我又说句不吉利的话儿,倘若贤弟落了孙山,就在京中居住,不必往返奔波。到了明年就是正科,岂不省事?所以说银子总是宽余些好。”
仲禹听了此言有理,知道他为人豪爽,也不致谢,只是铭感而已:感谢上苍把这样一位朋友介绍给他,真是我的宏福呀!
刘老又道:“贤弟起身,应用之物,也应当办理妥当。”仲禹听此话,忙中断了自己的思路,答道:“如今有了这么多银子,什么事都好办了。”刘洪义见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