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困马乏,歌曲好似一股清水浇灌其中,有气无力的声音听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钟老伯沙哑粗犷的嗓子,也跟着吼了几句,过了一把唱歌的瘾头,扭头看向身后的夜无眠,低声笑道:“女侠,我有个建议,你听不咯?”
夜无眠一手牵马,一手抓着饼子吃,漫不经心道:“什么建议?”
钟老伯看了一眼洛湘竹,正好目光对上,连忙低下头道:“你家小姐长得花容月貌,特别迎人,我们的丑婆娘,跟她比不得。但在江湖行走,长得好看,也是祸端,容易惹人惦记,招来麻烦。
女侠你武功高,自保倒是无碍,也须得防止小人对你家小姐下阴手。不如到洞市之前,让小姐换身衣服,女扮男装,这样一来,能免去无妄之灾啊。”
夜无眠一怔,吃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仰头朝坐在高头大马身上的洛湘竹看去,见她灼灼如月的眸子,也正好看着自己。
这个角度,小姐也仍然美极了,稍微凌乱的发丝,苍白的面孔,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心下合计道:“这钟老伯说得也对。在安化城里时,众目睽睽之下,洛凡江尚且大言不惭要将小姐献给县令,更何况如今沦落在这江湖之中?
若是杂鱼小虾之辈,贪恋小姐美貌倒也罢了,我能轻松应付。可要是如县令那般的地方豪绅,或者武功好手,那纵然我身死,恐怕也难保小姐周全了。”
他觉得钟老伯的主意不错,便问起洛湘竹的意见。
洛湘竹虽然不知江湖险恶,但夜无眠既然能问她,应是对钟老伯所提建议十分认可。他认可的,就是自己认可的,不加思索便同意了。
两人暂时离开马帮,去到一处僻静处。洛湘竹躲在一棵大樟树后,费了一会儿功夫,换好男子的衣服,才走了出来。
她穿着马帮一位男子的衣服,衣服做工粗糙,款式老土,还有几处补丁,但毕竟遮掩不住她那美丽的容颜,和曼妙的身段。
夜无眠让她别动,在樟树上沾了些树泥给她抹上,才使得她面容稍微暗淡下去。
“怎么样,小姐……唔,现在叫你公子吧,这衣服你穿得还合适?”夜无眠忍不住轻轻笑道。
洛湘竹黑着脸,小琼鼻一阵吸溜,道:“不好!很硌人,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汗臭味!”
夜无眠安慰她道:“马帮男子常年在外行走,衣服换洗不勤,有汗臭味,也是正常的。等一会儿到了那洞市老街,我给小……公子去买件好看的新衣服去。”
洛湘竹百般都由得他,没有多说,点了点头应允:“好,你一定要给我买件最好看的新衣服。”
两人走回马帮,夜无眠扶着她翻身上马,伴随着马帮的山歌,继续往那洞市老街赶路进发了。
此后这一路,虽然颠簸,却出乎意料地顺畅。这条路名为“茶马古道”,是马帮专为贩茶去外界,而开辟的道路。
因山地限制,道路甚窄,不过只要人与马不并排走,倒也毫无压力。只需沿着路势,一直往东行进,便能赶在日落之前,到达洞市老街了。
黄昏时分,暮色浸染山林,微风吹拂,仲秋的寒意渐渐爬上衣裳,马帮众人,无不裹紧了衣裳。
远处灯火憧憧,人影绰绰,喧嚣声渐渐,钟老伯兴奋指着前方道:“到了,到了,前面就是洞市老街了!”
整个马帮,迅速从低迷的氛围,变得热闹起来:
汉子们萎靡的身子又有了气力,扛得豹子肉一颤一颤的;妇女们商量着,这次要在家里住多少时日,裁剪多少衣裳;几个暮年老人,则是感叹着光阴不再,下次走商,定不随从,而是要去市镇上的棺材铺里,置办一口棺材,用作后事了。
至于孩子们,则嚷嚷着要吃黄鸭叫(作者注:一种鱼,又称黄骨鱼,味嫩而美,今湖南一带盛产)。
茶马古道也渐渐开阔,路上多了一些行人,其中不乏有背着刀剑的江湖人士的。
他们往马帮这里一看,见与寻常马帮无异,便也没有多加留意。
只是有一个人,穿着青色布衣,头戴文士冠,一副书生打扮,腰间别着一支龙鳞铁鞘长剑。看到夜无眠的美色时,眼中露出几分贪婪的神色来。
夜无眠未加理会,冷脸以对,这个人不知他底细,倒也不敢随意造次。
一块蚀痕斑斑的石碑出现在路边,上书八个大字,在新上的灯火下,字迹清晰,“茶马古道洞市老街”。
边上又有数行小字,依稀可见,“皇明成化辛丑冬安化县令肖讳平波题。概唐宋以降,蛮夷渐与通中国。夷慕华夏之风,喜食茶饮,遂以其马易之,因有此茶马互市之道也……”。
后面的文字,夜无眠没有细看。他简单一算,这竟已是四十年前的古碑了,怪不得留下了这么多岁月的痕迹。
钟老伯率马帮众人与他告别:“女侠,既已到洞市老街,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夜无眠也抱拳见礼,目送马帮一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