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到十六铺码头时,天只剩下了一丝暗淡的光线。码头虽然人来人往,但也鱼龙混杂,一个年轻美貌的千金小姐独自来这种地方,并不安全。
采薇下了黄包车,东顾西盼走了一小截路,就已经有好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盯上了她,还有人轻佻地吹起了口哨。
她恍若未闻,只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想马上找到谢煊。然而走了一路,并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反倒是天越来越黑,几滴雨淅淅沥沥落下来。但她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继续沿着码头往前跑。
越是焦急越是看到不到自己要找的人,正在她快要焦躁的发疯时,有两个男人跑上来拦住她,嬉皮笑脸道:&ldo;姑娘,这要下雨了,要不要去我们船上避一避雨?&rdo;
其中一人甚至还上来拉她的手臂,采薇一腔不知什么火没处发泄,被人一碰,一点即燃,她用力推开人,挥着手中的包,歇斯底里大叫:&ldo;滚开!&rdo;
那两人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还想说什么,却见这美人目眦欲裂一般,举着包朝他们猛砸过来。两个人被砸了个屁滚尿流,跌跌撞撞跑开了。
雨越来越大,采薇停下脚步,喘着气茫然地站在夜幕之中,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挫败地蹲下了身体。
&ldo;咦?那不是三少奶奶吗?&rdo;不远处,从一辆船上下来的陈青山对身旁的谢煊道。
谢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暗沉的暮色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码头边。他眸光一震,迅速迈开长腿疾步跑过去,脱下夹克衫地上的人兜头一盖,大声道:&ldo;你在这里干什么?&rdo;
采薇抬起头看向他,脸上湿漉漉一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谢煊一愣,将她拉起来,皱眉问道:&ldo;发生什么事了?&rdo;
采薇伸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哆哆嗦嗦道:&ldo;你去哪里了?我找你一直找不到。&rdo;
&ldo;你来找我的?&rdo;谢煊看她神色不对,猜想是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将她用衣服裹住,打横抱起来,往停车的地方跑去。
等坐进了车内,他伸手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绢,替她擦了擦脸上水迹,问:&ldo;发生什么事了?&rdo;
采薇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心里头的恐惧造成的,脸色也白得厉害,看着他半天不说话。
谢煊被她这模样吓得不轻,握着她纤瘦的肩头,皱眉问:&ldo;到底怎么了?&rdo;
采薇终于稍稍回神,看了眼驾驶座的陈青山,却还是没开口。
谢煊会意,吩咐道:&ldo;青山,你先下车待会儿。&rdo;
&ldo;诶。&rdo;陈青山应了声,赶紧开门下车。
谢煊开了车内灯,定定看着采薇的眼睛,又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自己这个小妻子,向来有种超出她这个年龄女子的冷静从容,他从来没看到过她这种失控惊惶的模样,以至于他都不敢大声呼吸,开口的声音是也轻柔的。
他再次问:&ldo;你找我做什么?&rdo;
采薇抬头,在对上他那双狭长的黑眸时,那种无处发泄的焦躁和恐惧,忽然就平静了几分。她深呼吸一口气,哽咽道:&ldo;大嫂……大嫂她可能是被人害死的。&rdo;
谢煊眸光一颤,握住她的手道:&ldo;不要急,慢慢说。&rdo;
采薇道:&ldo;我今天下午在餐厅遇到一个从奉天来的生意人,他说呈毓贝勒根本就没遭到什么土匪打劫,傅太太和傅少爷也没死。那么……&rdo;她顿了顿,&ldo;那么大嫂收到的信就一定是假的,既然信是假的,那自杀也就是假的,是有人故意制造自杀的假象。我回谢公馆想找佩儿问情况,才知道她早就回了乡下。&rdo;
谢煊点头:&ldo;大嫂丧事办完没几天,佩儿就回老家正定了。&rdo;
虽然他表情未有过多波澜,心中却早已惊涛骇浪。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他不想妄加揣测,但是一桩接着一桩的事,让他不得不去做最坏的猜想。
他闭了闭眼睛,沉声问:&ldo;你回公馆,有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事儿?&rdo;
采薇摇头:&ldo;我谁都不敢相信,只能来找你。&rdo;至少他绝对不会有害大嫂的心思。
这些日子以来,谢煊心中每日受着煎熬,听她这么一说,虽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下还是禁不住一软,轻笑道:&ldo;多谢你还相信我。&rdo;
采薇茫然地看着他:&ldo;大嫂那么一个温柔和善的人,到底是谁会害她?&rdo;
谢煊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把她的衣领,摸到了一手湿润,将裹在她身上的夹克拿下来,替她解了外衣,道:&ldo;把湿衣服脱了,先送你回沁园换衣服,有些事慢慢跟你说。&rdo;
采薇折腾了这么一通,只觉得身心俱疲,也没有力气多说话多思考,从善如流脱掉湿了的外衫,将夹克披上。正要靠在椅背缓一缓,人已经被他抱进怀中。
她也没有挣扎,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急需一点温暖,才能缓过劲儿。
男人的手臂是有力的,胸膛是温暖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刻有点荒谬,但被他抱在怀中,那颗不安的心,确实平静了下来。
车子很快到了沁园,雨也变得大了许多,陈青山下了车去叫门房,江家的人看到是他,本来还挺冷淡,听说五小姐在车内,才赶紧去拿伞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