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一不知道他在藏经阁待了多少天。
到他出来时,天日已经改换。
空寂的山头,早已围满官兵。
晨光拂去瘴雾,松涛却飒飒如泣。
彤云禅院的四周,植了望客松、迎客松、陪客松,各有自己招展的姿态,担演着好客的角色。
惟这些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他们武装、警戒,立于危石之下,深渊之上。自山门入,石子甬道,领着队的,是势不两立的霍达将军,和倨立的臂鹰。
“我找到你了!”
真是久违。
霍达朗声道:
“派出一等大内高手,也死在你手上,佩服!佩服!”
静一道:
“贫僧托庇在寺院而已。”
“我有整个朝廷作后盾,你呢?”霍达稳操胜券,“改朝换代,寺院对你再也没有保护能力了。”
静一一瞥四下:
“——你看我,不等于看到自己吗?”
霍达举手示意。
宫中遣使来了。
财宝、盔甲、官帽……以及一匹好马,停在寺外。
这一卷长约六尺、宽约一尺,织锦所制,上绣朵云与龙纹的,是当今圣旨。使臣的宣读,回声响彻寺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以诚信治天下,四海一家,为平东西突厥、铁勒、吐蕃、高丽……诸外族,收拾河山,爱才若渴。今令石彦生还俗入宫,官升至一品骠骑大将军,与霍达二者并肩,效力朝廷。钦此。贞观元年正月。”
侍从双手捧着一品将军之甲胄。这是多少武人梦寐以求之极位。
静一并没接过。
不动如山。
“违抗君命,是大逆不道。”
“出家人四大皆空。”
“若我辱命,亦是死罪。”霍达道,“除非收拾好残局,否则,石彦生,你还是一个阴影,永远是我的心魔。”
“何必呢,我俩都是观棋者,这话是你说的。”
“哈哈哈!”霍达笑起来,“不!我俩其实都是棋局。剑下只有胜负,没有正邪,很简单。”
是命运的安排吧,再怎么解释也不管用。
二人都清楚了。
“遇到好对手,真不容易!”
霍达宽大的双肩,显出不可摧折的意志,路是由人走出来的,若这路只容一人,即要下杀着。一把剑抛向静一:
“认得你的剑吗?”
静一伸手一接,它在他手中发出一下应声,久别重逢的故剑,石彦生抛弃过的“夸夫追日”。他拔剑,一自剑鞘脱身,它发出如太阳精魄的光芒,流火闪烁,金羽乱飞。菱形花纹的剑身,干练如他的手。他慨叹:
“大象为了踩死一只小蚁,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于一条腿,往往失足跌坐地上。”
霍达不理。勇往直前:
“我们都是武人,何必说花样言词?”
包围着寺院的官兵,无声地让出一条路来。
“好!”静一道,“我不打算逃避,我与你二人了断,决一胜负也罢。”
“我不是逼你出手,”霍达正正地面对他,“我是逼自己出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