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心里感到说不出的自责和难过。润生问他为什么不早说。他茫然又伤心地想,可是自己那时候要怎么拒绝二毛呢。
他这边心里乱成了一团,可润生那边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也不能说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润生明显对郁青的尴尬和迟疑视而不见。有时候,他甚至还会问上一句: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这样的润生让郁青感到伤心。因为润生对待那些他不那么在意的人就是这样一副样子——看上去很关心,很和气,很好说话,其实都是装出来的。现在他对自己也戴上了那样的面具。
麻杆儿那天走得早,一直说没玩尽兴,张罗着要在江北的白鹤湾再聚一次。那边新修了沙滩浴场,白天游泳,晚上过夜,还能看到音乐节的开幕焰火。
郁青看着润生一反常态地参与了进去,甚至连何越提出让他找大客车这种过分的要求都一口答应了下来——润生自己当然弄不到大客车,这等于是让他去找徐晶晶帮忙。
郁青忍不住插嘴,说其实坐轮渡也行的,早上六点就有船了,再说过江也不是没有公交。可润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说没关系,他也就只好不再发表意见了。
讨论结束,他犹豫着要不要找润生聊一聊。然而润生只是冲他含义不明地笑笑,飞快地骑上车走了。
润生答应借车,真的就借到了车。到了约好的日子,大客车准时挨个上门接人,把欢天喜地的少年人们送去了江北的白鹤湾。
这一回人来得比哪一次都齐,不光有他们高中的同学,连初中玩儿得很好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到了。
白鹤湾是一片很大的天然金沙滩,离支流的入江口不远,水流平缓,水质也很干净。郁青小的时候,偶尔会瞒着周蕙偷偷和小伙伴来这里玩儿。他们上高中时,市里体育局牵头,把这里改成了沙滩浴场,沙滩后的野松林也重新规划,建了可以露营的公园。
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虽然赶上了工作日,可沙滩上和水里仍然有不少来游泳的本地人。大家找到了麻杆儿租的凉棚。带了帐篷的人,就在那附近撑开自己带的帐篷安营扎寨。
润生一个人拎着东西,把帐篷扎在了营地最后面——再往深走不了多远,就从沙滩进松林了。郁青远远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上的野炊工具,走过去帮忙。
润生一言不发地忙着手上的事,并没有开口讲话。他以前有时候也不爱讲话,话都让郁青一个人说了。可是现在郁青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打从录像厅那个夜晚之后,他们就一直都没有好好地聊过天了。
他没话找话道:“这里是不是有点儿偏啊?安置在靠凉棚的沙滩上不好么?下水也近些。”
“我讨厌人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半天,润生终于低低地开了口。
郁青想说,那你干嘛还那么积极地组织参与这件事呢。可是话到嘴边,又讲不出来。他现在似乎很难再像从前那样对润生没遮没拦地讲话了。也许不光是润生戴上了面具,郁青黯然地想,自己也是。
润生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你自己的帐篷呢?”
“我没有帐篷。”郁青低声道:“二胖借了个大帐篷,到时候男生没帐篷的都在他那儿睡。”这话说出来,郁青隐约有点儿难过,因为要是放在以前,他会理直气壮地提要求:我没带帐篷,睡你帐篷吧。
润生还是那种随意又自然的口气:“你要是嫌挤,晚上就过来睡。”
郁青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来,一时愣住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润生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郁青震惊地望着他。
可润生却低下头,用一种真诚又歉然的语气道:“我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你别往心里去。你老躲着我,我挺不好受的。”
“我没躲着你。”好久,郁青才慢慢道:“我就是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润生低声道:“你不和我说话,就没人和我说话了。”
也没到润生说的那样。郁青想。毕竟润生的人缘儿在那里。可他也理解润生的意思。润生身边,能无所顾忌地聊心里话的朋友,确实太少了。
郁青想说那你该多交点儿朋友才是,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们现在不是在说话嘛。”
润生笑得有些苦涩:“是啊。”
郁青看见他这样的神色,心就变得很软很软,那些顾忌和疑惑立刻被抛到了天边。他拉起润生的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都过去了。我们去吃西瓜吧!对了,你快把墨镜戴上,不是说艳阳天眼睛会难受么?”
润生看着自己的手腕,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嗯。”
郁青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把话说开了,反正之后他和润生在一块儿,感觉自然了很多。换泳裤的时候,润生还体贴地帮他拉着帘子,并且很有分寸地没有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