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些裂纹越来越大,散落溢出的魂识化作了一缕青烟,向四周飘散。
于是,聂云感觉整个人都晃晃悠悠飘忽起来,飘过青翠的草原,飘过雪白的山峰,飘过满天的雪花,飘过云层,飘过清风,飘的越来越模糊,仿佛飘到渐行渐深的一片漆黑夜里。
这是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他回头望去,草原已经很遥远了。
但在那遥远的地方,仍然有一个少年躺在夹杂着野花的草地上,有一匹瘦骨嶙峋的白马在旁边游荡,不时有蝴蝶穿过,他仿佛熟睡般,那样安静,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
聂云伸出了手,张着嘴,想要唤醒那少年,但他却怎样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仍然不由自主的向着不知在何处的深处飘去。
渐渐的,那少年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变成了黑点,最后消失了。
难道要死了吗?聂云轻声的问着自己,很奇怪为何自己还如此的淡定坦然。
周围的空间渐渐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混浊、粘稠。聂云在其中穿行,仿佛在水中游泳般,要努力奋起摆动手臂,蹬踏双脚,才能前行。
到处都是漆黑,没有穷尽,没有方向。他开始在这无穷中摸索、探寻。
……
少年仍然昏倒在草原上,灵魂没有寂灭,而是先前提到的……破碎!
那破碎的灵魂大部分随风而去,不知飘到了何方,但剩下的,可以肯定,仍然在识海里。
那识海没有大部分的灵魂的照耀,变得异常混浊起来,仿佛一场不受控制的风暴。风暴骤起,其势凶猛异常,瞬间便把残余的灵魂碎片卷进了海洋里,顿时,海洋里紊乱不堪起来!
……
天边的晨光刚刚露出了一丝缝隙,草原的锋芝鸟才刚刚饮下晨曦中的初露,草原上来了一个满身风尘的人,一个穿着许多补丁,踏着一双草鞋,背着一个破布口袋,拄着粗大拐杖,行了千山万水的人。
那人……是一个老年和尚!
老和尚走到了昏迷少年的跟前,看到了插在聂云跟前草地上的那把刀,点了点头,遂俯身看了看,然后那充满茧子的老手在聂云手腕部摸了摸脉,初时有些惊讶,旋而又复平静。
他喃喃自语道:“百漏之身,失魂落魄而不死,将来不是妖孽就是神仙,不是白痴就是祸害,不是吸血鬼就是害人精。老衲怎么这么倒霉,出门时发誓要做一名简单的和尚,一名纯粹的和尚,见到简单的纯粹的好事,赶快做了积功积德,遇到危险复杂的好事,赶快成全其他同道去做。哎呦……真是好生为难,要治好你哟,恐怕得脱层皮哟!”
老和尚粗糙的老手摩搓着长着杂草般白胡子的胖乎乎的老脸,满脸皱纹堆起,充满愁苦表情的叹道:“是救呢?还是救呢?还是救呢?但那人怎么办,是不去找呢?还是不去找呢?罢了罢了,就算遇到了也不是对手,不找也罢!”
此时,小白龙小心翼翼的来到了老和尚身边,用头蹭了蹭他,弄得他身上痒痒的,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小白龙眼见这光头人类可不像刚才那个光头,此光头会笑,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于是小白龙又蹭了蹭老和尚,并且用身子将他往聂云身边挤了挤。
老和尚被小白龙马蹭来蹭去,极为舒服,于是唉唉的叹息,用手搓了搓脖子上的污垢,立马显出一个中等规模的泥球。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心想这雪山草原沙漠数月,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终于皱起眉头痛下决心道:“也罢!老衲就把你这臭小子带回去,天天给我擦澡搓背,我可得把你治好了,然后让你天天把我给供起来!”
老和尚决心已下,倒是动作麻溜,将聂云提起,就像提起自家口袋包袱般轻松,顺手将逐浪刀拔起,连赞道:“好刀!”,然后骑上小白龙,再次叹息了一番,这才哼着小曲缓缓向远方行去。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回头看看远处仍然昏睡着的聂长风,自言自语道:“这位老弟,我就不救你了,你一会醒了自己走吧,不然我带两个跟班儿的,实在是太累。而且你俩究竟什么关系,老衲可搞不清,如果是敌人,那同时救了,这一路上可就热闹了,如果你也是好人,那万一我遇到那人,可无法同时护得住你俩人。反正你马上就醒了,多歇歇吧!善哉善哉!”
说完,他载着聂云,扛着逐浪刀,拍马而去……
聂云的大部分神识仍在无穷黑夜里前行,不知多少时日,没有光,没有所谓的“食物”,他筋疲力尽,却依然咬牙坚持,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离那少年远去,那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一缕受伤的灵魂。他继续前行,也可以说漫无目地的艰难游荡,没有方向,没有自由,又或者说绝对的自由,如孤魂野鬼。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聂云渐渐感觉到周围的黑暗仿佛有所淡化,原本麻木的精神再次清醒了些。
他努力的睁开眼,望向四周,周围一片灰色,有些絮状物飘散其间,视线模糊至极,甚至连自己的脚都无法看见。
他微微蹙眉,用鼻子嗅了嗅,然后高兴的大笑了起来。
因为他闻到了这么长久以来第一丝的味道。尽管气味不好闻,像是霉臭腐烂,让人恶心,但终究让聂云兴奋了起来。
原来绝对的孤独才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当环境发生变化,当眼睛可以看见一点点事物,当鼻子可以闻到味道,聂云起码证明了自己依然还活着,自己的灵魂还未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