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电话里突然发出一声怒喝:“炸不好,把你的头缴到台湾来!”卡嚓一声,电话挂断了。
“是,是,马上,马上炸……”徐鹏飞不知所措地对准已经不通的电话说着,连对方放下了电话也不知道。过了一阵,才发现电话里早已没有声音,他突然把电话一丢,厉声叫道:“沈养斋!”
守在隔壁办公室里的沈养斋,慌忙推门进来。
“怎么搞的?”徐鹏飞厉声问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响动?”
“命令下达晚了,”沈养斋嗫嚅着:“而且,而且……”
“到底还能炸多少?”
“布置了……一百多个目标……现在,现在情况不明……”
“我枪毙你!”徐鹏飞突然狂喊一声,僵直的手,指着明亮的电灯:“马上把电厂炸掉!”
“电厂工人武装护厂……部队冲不进去。”
“到处都是共产党在活动!”绝望的拳头猛击着办公桌:“炸自来水厂!”
“也,也……进不去。工人把炸药抢了,派去的特遣队下落不明……”
“饭桶!”徐鹏飞的拳头在沈养斋面前一挥,吓得他连连退了几步,等他清醒转来,徐鹏飞已经走到朔风凛冽的窗前,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忽然,他一眼望见嘉陵江对岸通明的灯火,那是爆炸的主要目标,必须毁灭的长江兵工总厂。此刻,工厂不仅没有丝毫毁灭的迹象,反而灯光灿烂,分外刺眼,连深夜里的嘉陵江水也被照耀得闪闪发光。
徐鹏飞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退后一步,回过头来叫道:“你看!”又转过头去,指着对岸的灯火:“长江兵工总厂怎么还没有爆炸?”
“这……这是严醉亲自指挥……”
“打电话!找严醉这条老狗!”徐鹏飞完全忘记了严醉早已跟随美国代表团逃走。
电话摇了又摇,始终无法接通。
“混蛋,”徐鹏飞忽然想起严醉已跟着美国人跑了,他的怒火不禁陡然暴发起来。“你马上到长江兵工总厂去!”
“这,这时候……”沈养斋不知所措地向后退缩,他知道,这时候进厂,无异于拿生命去赌博。
电话叮铃铃响,徐鹏飞抓起电话怒问:“谁?”
“我是长江兵工总厂。”电话里传来清晰的声音。
“哦——我是徐鹏飞。你是稽查处吗?谁?陈松林?”除鹏飞猛然退后一步,他的手惊惶地紧抓住电话不知所措。电话里可怕的声音还清清楚楚地在他耳边震响:“你还没有逃跑?到厂里来吧!上次我们打电话给你,叫你把黎纪纲送上门来。现在你也别想逃走了!我正式通知你,长江兵工总厂已经被人民接管了。你们作恶多端,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脱人民法网。”
电话筒卡嚓一声,从徐鹏飞手上落在地下。他突然想起朱介报告的情况,长江兵工总厂厂长不肯离开大陆,这位兵工专家,一定投奔了共产党。
“这……”沈养斋恐惧地嗫嚅着:“原来……黎纪纲……
被共产党……诱捕去了!“
徐鹏飞呆立着,过了一阵,突然清醒过来,两眼露出垂死挣扎的凶光:“马上炸毁长江兵工总厂!”
“去,去!”徐鹏飞猛然抓住沈养斋的衣领,死力摇撼,紧咬的牙关,挤出绝望的声音:“不去?我马上枪毙你!”
又是一阵张皇失措的电话铃响,激起了徐鹏飞神经失常的狂怒,他丢开沈养斋,一把抓住电话暴喊起来:“狗娘养的!不准再来电话!”
他正要劈手摔碎刚从地下拾起的,已经毫无用处的电话机。却突然愕了一下,随着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不禁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办公椅上。
“什么?”他狂吼一声,又连连追逼:“渣滓洞政治犯……
越狱?嗯……和游击队内应外合?你……你们这群王八蛋!关得紧紧的共产党也跑了…
…“他突然像输光了的赌徒,毫无理由地放声狂笑,忘记了手上的电话。
忽然,他停止绝望的笑,疯狂地哄叫起来:“谁叫你抽调白公馆的看守人员?”他像骤然发觉自己还有一点本钱似的,显出意外的冷静和孤注一掷似的决断:“叫杨进兴马上带人回白公馆!行刑队全部集中,消灭白公馆!”
电话听筒叭达一声,摔在地上折成两段。“渣滓洞看守所长贻误戎机,危害党国,马上给我枪毙!”徐鹏飞高举双手朝着室外狂喊,产音空洞地回响着。“机枪!机枪!快用机枪封锁白公馆的一切出口!”他跳起身来,像要和看不见的敌人作垂死的决斗。
“斩草……除根!快给我杀……杀!”
疯狂而又绝望的拳头,猛击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上,啪嚓一声,玻璃板碎裂了。碎片刺破手腕,徐鹏飞毫无感觉,犹自挥舞着带血的手,在办公室里狂呼大喊。
可是,他不知道,这时候,英勇前进的人民解放军,已经逼近了白市驿飞机场,机场上,等候他的最后一架飞机,快要起飞了。他更不知道,地下党领导的一支厂矿联合纠察队,正在开进市区,进行接管,山城人民即将进入解放的时代了。
除了远处的枪声、炮响、犬吠,牢房里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在这意外的沉寂之中,刘思扬镇定的心,突然反常地跳动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分外急促。搏斗在死亡和胜利之间,怎能抑制心潮的奔腾起伏?
“老刘!”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喊。他感到移到身边来的胡浩的呼吸,比他还要急促。
“马上行动吧,特务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