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着先皇后度过了宫中几乎称得上“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礼节一向周到谨慎,不会让人挑出错处。
再后来被先皇后留给敏若,这二十几年里宫中的一切也多亏有她操持,先后在时她一心向着先后,先后不在了,她被留给敏若,便一心向着敏若。
这些年,敏若不时地出宫,或是同康熙去畅春园,或是到庄子上,又或是出巡,总会将迎夏留下看家,她也必能将诸事都打点得妥帖。
作为既得利益者,敏若并不在意她心里惦记着谁,但如果这份惦记影响到了迎夏的判断,她希望迎夏能够冷静下来。
殿门轻轻合上,殿外的风很大,兰杜不大放心,仔细检查过窗扇,回来端了热腾腾一碗红枣姜茶,敏若捧在手上,一边暖手一边呷着。
兰杜轻声道:“等会我去与她聊聊?”
“迎夏自己就能想开。”敏若安抚她道:“放心吧。……也不知瑞初今儿个到哪了,楚楚和庆云就快离京了。”
兰杜笑道:“公主定会在八公主和九公主离京前赶回来的。”
敏若呷了口姜茶,也盼着瑞初能在京师彻底冷下来之前回来。
她的孩子早些回家,趁如今洁芳身体尚且灵便,他们可以在院子里再赏菊赏桂赏月。康熙有西巡的打算,没准她还能到庄子上再住一段时日。
等京师落了初雪,她可以带着孩子们在庄子里吃烤肉,登山赏雪,站在半山的亭子里往下瞧,一望无际的田野间一片银装素裹,岂是一个“美”字了得?
不过在迎来一心想念盼望的女儿之前,敏若这显然会先迎来康熙。
敏若看天时的本事不错,第二日果然下了雨,且不是一场小雨。电闪雷鸣来势汹汹,顷刻间便觉殿里也冷了。
兰杜忙叫兰芳带着灵露将小熏笼支了起来,又给敏若灌了一个汤婆子搂着,晚膳的鱼锅也预备得格外丰盛,即便只有敏若一人,还是将各样菜蔬都准备齐全。
彼时大雨已经止住了,但外头还是淅淅沥沥地落着雨滴。
饭吃到一半,听到外头喊“皇上驾到——”的声音,敏若也没想到康熙会冒着雨来,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心里敲了个二级警钟,起来接驾。
当然敲警钟也不影响她在心里问候一下康熙来得不时候。
康熙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在外间解了斗篷进来,敏若端热茶给他,一边瞥了眼他的脸色,一边笑道:“外面还下着雨,您怎么过来了?可用过晚膳了?起的鱼锅,酸辛开胃,又热腾腾的,暖和着呢,不如将就着用些?”
口吻轻松,是闲话家常的口气。
康熙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在桌前落了座,灵露等人又忙得团团转奉上碗筷等物来。
敏若知道他这不大对的脸色是因何而来,但又懒得开腔和他搭话——天儿一冷,她就犯懒,只想每日吃吃睡睡,给孩子们上课可以勉强算个乐趣,但面对康熙,对她来说就是加班。
这世上没有人会爱上加班吧?
反正她扪心自问,她是爱不上。
于是敏若慢条斯理地用膳,对面坐个康熙也吃得倍香,动作优雅不影响她填饱肚子,康熙看着看着也觉着饿了,拎起筷子开始战斗,中途还非常“巧合”地抢了两次敏若看上的菜。
幼稚。
敏若悄悄撇了撇嘴,带着报复心理抢先捞走锅里的菌菇。
填饱了肚子,康熙好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来生气的,然而那时消食茶已经入口了,吃饱喝足坐在温暖的炕上,康熙就是有冷脸也发不出来。
于是过了好一会,康熙才拿捏好语气,对敏若道:“你可知德妃昨日向朕提起,有意替胤禵求娶法喀家大格格做嫡福晋?”
“她还没死心?!”敏若饭后休息一会,愈发犯困,本来搭着软毡倚着凭几闭目养神,头脑却是清醒的。一面听康熙说话,敏若一面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一鼓作气把戏演完了好睡觉!
见她猛地坐直、双目圆瞪一副惊讶模样,康熙牵了牵唇角,道:“你早知道了?”
“月前她就对我百般暗示,我说我和斐钰她阿玛都希望斐钰嫁个平常人家,不想让斐钰高嫁,这拒绝的算是明白了吧?选秀那时我给斐钰记撂牌子,她也没说什么,怎么这会又闹起幺蛾子了?”
敏若脸上的不满表露得明明白白,看着她半发脾气的样子,康熙心情反而愈发舒畅,呷了口温热的消食茶,似是随意地道:“德妃可不是这样和朕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