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岸上,冷眼看水中的人奋力向上或向下游,看着湖中心浮岛上自以为掌控全局万无一失的“掌控者”,看着向下沉沦的人使尽全力,想要将湖中央的掌控者拉入水中。
他们自愿共同沉沦在一片名为权势、江山的无边黑海中,中央处璀璨的龙椅,亦是与黑海一起,束缚住他们的牢笼。
敏若从头到尾都站在岸上,并一步步后退避开涨潮涌上的潮水,以避免被沾染裙角而后拉入水中。
她不要与他们共沉沦,这人间烟火、四时美景、远方故土,她要揣着干干净净的心去看;紫禁城生活几十年,她要揣着她心中的乐土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束缚住生命与人心的皇城。
有人试图截换折子的消息自然被回报给康熙,康熙彼时正翻看张伯行的折子,本就面色阴沉隐带怒意,闻之彻底大怒,将手中折子往案上重重一拍,喝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乾清宫当即跪了一地的宫人,回话的御前侍卫也不敢言声,康熙深吸一口气,闭眼半晌,命道:“传富保。”
侍卫连忙应“嗻”。
江南之事的由来其实并不复杂,无非是科举腐败事件,只是牵连面比较广——许多官员都被牵扯至其中,噶礼明面上看起来虽与此事无关,但稍一寻思前后推算,便知他在其中也必不清白。
而且这舞弊舞得也比较没脑子,竟然就明目张胆地将许多素日纨袴膏粱之辈提到了红榜上,而素有才名的许多人都榜上无名,连粉饰太平都不屑粉饰一下,这才激起众疑众愤。
学子抬着财神入学宫,就说明这事情里至少有一部分内情已经被打探出来了——如果没有相对可靠的消息支撑,只靠一腔热血,学子们未必敢做到如此地步。
此刻若是还要江南太平,自然是立刻由学政官员出面安抚学子、必要时刻也可以由大员出面,处理方式自然是上报朝廷,将球提出江南,烫手山芋扔到朝中。
但架不住本地的最高长官本人就不清白,怎么可能让此时轻易被报到京师?
瑞初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做好了出面安抚学子的准备——结果噶礼那位老大爷实在是敢想得很,竟然直接要调兵镇压学子。
江苏巡抚张伯行据理力争,但他一书生遇到掌兵的,什么之乎者也大道理,噶礼都当耳旁风,身份上噶礼又算是他上官,他是有理也说不清。
万般无奈之下,张伯行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江南唯一身份高过噶礼的七公主身上,瑞初以公主身份召见噶礼,噶礼拒而不见,坚持调兵。
调兵镇压、学宫生乱,瑞初携康熙御赐玉佩敲开官衙大门,要求噶礼退兵,噶礼拒不配合,然后才有了瑞初持剑逼噶礼退兵的一幕。
摆在康熙和朝堂之前的来龙去脉清晰至此,瑞初自然清白无辜——至于这一切事件是否真的巧合如斯,谁知道呢?
至少不知不觉间便入了局的张伯行是不知道的。
他是怀着对噶礼的愤怒禀明此事,而瑞初的陈情折则是愤怒而委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后,又带着女儿对父亲的抱怨,愤怒又委屈地指出噶礼行事不端不敬。
康熙看过大怒,直骂噶礼道:“竖子岂敢,他怎敢如此!”
列在朝臣之前的太子恭敬平和地垂着头,闻他如此愤骂声,轻轻地扬了一下唇。
江南科场出此大案,康熙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若瑞初没有掺和进这次的事件中,在事件发酵之后,噶礼与张伯行互参攻讦,被康熙派去查案的张鹏翮与噶礼有亲,虽然有种种迹象表明噶礼参与到舞弊案中,此案却还是没有查到噶礼身上。
噶礼被革职是因他与张伯行同为地方长官,相互攻讦有失体统,康熙保张伯行留任,而噶礼则依九卿议出的结果被免职。
相互攻讦的地方长官,噶礼还抓着张伯行打击《南山集》不利的罪行,最终康熙却做出如此处理,可见历史上的康熙也未必不知道江南科场舞弊案中的猫腻。
但地方最高长官、两江总督收受贿赂参与舞弊,传出去便是天大的丑闻,康熙怎会容忍如此影响朝廷形象的事落实并传出去?
所以历史上的张鹏翮袒护噶礼,固然二人为姻亲,但就没有揣摩圣意的因素在其中吗?
如今多了一个瑞初出来搅局,看似局面更乱了,但最终多半还是这个结果。只是此刻康熙对噶礼的不满更重,又牵扯到了京中的皇子,多少影响了京中局势。
而对瑞初而言,此次她获益之处更多在人心。
经此一事,打开江南官场的敲门砖,已经被瑞初握在手中了。
敏若本人对清史了解不深,因而对历史上后续事件走向称不上十分了解,是因为噶礼和人联手害亲娘,敏若才稍微了解了一下他。
对舞弊案,敏若也没能多了解,只是想起噶礼与张鹏翮两家似乎有亲,因她素日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因而还问了一嘴,确定二人是真的有姻亲,才算到康熙对心思。